五里铺镇地处润江城西南角,地理位置优越,是润江城的西大门,也是整个苏南地区重要的重要枢纽,金沪公路横贯五里铺,硬生生地一个镇子劈成了两瓣。金沪铁路由此向南贯穿整个镇子。
它东接润江城,西连金沪公路,北有长江古渡,南瞻绵延起伏的十里长山。它像一束连结四方八面的光速电缆,立于大江南北的一个枢纽点上,张力极大,可直接幅射苏渐沪皖。由此可向东西南北挺进,都如高山流水势不可挡。如果说它江南的“咽喉”,苏北的“眼珠”一点也不为过份。宋代诗人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讲的就是其中一端。
日军也知道该镇战略位置的重要性,当野田刚刚占领润江城,屁股还没坐热,就命令自己的得力心腹森田,带上一个中队赶紧占据五里铺。野田是想把五里铺镇及十个自然村全部变成无人区,在他看来,要想又快又好地控制这块地方,的唯一办法就是屠杀!当然森田对他的意思是很明白的,所以鬼子一到五里铺便大开杀戒,不问男女老少一律屠杀。自从来了个林木光柱以后,鬼子的暴行,才有所收敛。
擦着镇子南面边缘再向南,有一条弯弯曲曲小路可通往南麓山。南簏山位于十里长山东段,主峰海拔433米,角锥型山峰非常漂亮,层峦叠嶂、逶迤环绕、形似莲花又宛如花蕊。山上有灵泉,植被茂盛,四季常青。沿着一辆汽车可通行的石子路上山,就进入了茂密的森木。
在鬼子未入侵前,小径两侧,会有当地居民和附近的农民带着孩子,前来砍柴和嘻戏。没有了他们,整个大山就变得寂静起来,冬天的太阳总是很快就落进了西山,山谷中阴风便一发的张扬起来,它们带着浓重的凉意,试图要把山中所有的温暖和光亮驱逐干净,此时山峰的阴影压在了山谷中越来越浓,仿佛要吞噬整个山林,小径也渐渐地黑成了一片。
这时,有一个身材不高,长得肥硕的人,一摇一摆地,蹭着一丝光亮摸进了山,他十分费力地挪动着两条粗短的腿,还腆着一个大肚子,一路蹒跚,一路艰难。他对山里的路熟,沿石子小径走一华里路便穿过了一个涵洞,再向前又是一条柏油路,顺着往前,拐二个弯就到了一座建筑的近前。
这是一栋主体为二层的建筑群,黑色瓦片重檐攒尖顶,绿色琉璃斗拱,一层在正对路口处,开有一扇绿漆大门,雀替和梁架上漆有“中华民国邮政”六个绿色的大字。正门两边是拱形的大窗,主体建筑两侧各有四座并排的拱形大窗。这样的设计,这样环境,如没那几个字,若被人误认为是一座庙宇,还真的不为过!不过,这里原来确实是处道观,自从发生了七七卢沟桥事变以后,镇江邮政局为了安全起见,才遣散了道观中的道士,将五里铺邮政局从镇上的繁华地段迁到南簏山。
中华民国邮政起源于两千七百年前的周幽王时代“烽火戏诸侯”的历史故事。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政治军事上的需要,从殷商时代的“来鼓”到了周代已逐步形成了传送官府文书的更加严密的邮驿制度,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在全国修驰道,“车同轨、书同文”,建立了以国都咸阳为中心的邮政中央局,制订了邮政操作细致规则,这就是中国邮政法的雏形。到了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将大清邮政的招牌换成了中华邮政,1925年孙中山逝世后,蒋介石政权又在中间添了两个字,变成了中华民国邮政。蒋介石时代,对邮政的控制非常严格,当时邮政在业务上虽然归隶属交通部管理,但是在政策和法规上必须接收国民政府军统局的管制。军统的人不仅以稽查的身份参与邮局的管理,还派人暗中渗透邮政生产的各道环节上,干着私拆,毁弃,隐匿,偷盗邮件的勾当,当时有不少共产党人和反对蒋介石独裁统治的仁人义士,就是栽在这伙人手中。
这时天已大黑,五里铺邮局局长郝思成,从刚听到山下的枪声开始,就一直打电话跟他的上级,润江城邮政局联系,电话始终拨不上号,急得他摔坏了几次电话,好在电信员李若兰是个性情沉稳的姑娘,当郝局长每次摔坏电话后,她就悄不言声地换上一台新电话,就这样她一共换了七次,等到了第八次时,当急火攻心的郝思成再次举起电话要往下摔时,李若兰便赶紧飞身向前,一把从郝局长手中夺过电话,并紧紧地抱在怀中,泪流满面。
“郝局我求求您,可不能再摔了,要知道在我怀里搂着的这部话机,可是我们整个五里铺邮局,所能打了出去的最后一部了。外声枪声响了一个上午,从镇子方向飘来的浓烟快吞没了半座山,早上出去送信的五个邮差,连一个都没回来,生死未卜!这些情况让我越想越怕……”
“哦!若兰别怕!唉!看来,今天跟市局是肯定联系不上了!你们不要怪我,不让你们内勤离开单位。也不是我,偏要把你们几个硬拴在这里。我以前打过仗,非常清楚战争的残酷!不要说你们几个人出去,即使,再加上几十个,照样是有去无回!所以你们必须在这里忍着,那儿都不准去!”
“唉!要是陆尘回来就好了,他点子多,肯定有办法,让我们逃过此劫!”
“我说你傻,还真傻得可怜!整天把陆尘看着象个神仙似的,他,也不用心想想就凭他那个小身板,能打败日本人?你得弄清楚呦,日本人打中国,可是连蒋委员长都吓得弃南京城落荒而逃的,难不成他陆尘比委员长还牛?能搞过几百万国军?”
“郝局,这可不见得!要知道官位不能代表品位,武力不能代表能力,俗流却远运赶不上风流,在我看来陆尘就是为这个苦难时代而生的风流人物,他将来肯定会为我们,这个经历了苦雨凄风的城市,做出惊天动地的贡献的!”
“好好好,你就替他吹吧,不信,你再问问!我们这里除你一个人看好他外,其余的人那个不说他是个牛皮哄哄的调侃大王!哈哈哈!”
“信不信由你们,反正我信!”若兰一提到陆尘便在脸上洋溢着笑容,她见郝思成故意抵毁陆尘,便白了他一眼,心里很不服气的撅着漂亮的小嘴到一边去了。
“郝局有人回来了!”戴琴是坐在门口的营业员。当她看到有三个人影,在暗无天日下相互搀扶着,隐约中很象她朝夕相处的同事,正出现在路口上,便第一时间扭头转身冲里面喊。
听到声音后,若兰就第一个奔出大门,朝着三个人影的方向冲了过去,郝思成和五个内勤人员也紧随其后。
“郝局,是陆尘,张鸵,还有谢盛刚!”若兰趁着天还剩下的那么一丝丝极其可怜的白光,终于认出了他们。
“郝大个子,若兰,外面好惨呀!整个五里铺一片火海,日本人不仅杀人,而且还放火呢!我整个上午都在五岭山那边投递,等到了下午才转回来,路上碰到张鸵昏倒在薯缸村的水沟里,并将他救醒,然后就一起去找,听村民说被炸伤的小谢,所以现在才归班,让大家担惊受怕了,对不起大家了!”
“陆尘啊,你们也算是平安回来啦,真的很好!可王兴喻,刘晓江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不测?今天我与市局联系了一上午也没联系,不知润江城沦陷后,市局还到底存不存在了?”他们几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了这座楼,便各自找好位置,坐下来谈。
“你别在指望那帮贪官污吏了,他们是见利忘义之徒!你也不要为他们担心,放心吧,凡是以你这个职务再往上数的,他们不是早被军统那帮孙子带跑了,就是将来投靠日本人当汉奸的胚胎!我看我们在这时候,倒是好好地找一找王兴喻,刘晓江,才是正事!”浑身沾着尘土,一脸污垢的陆尘,目光真切地望着郝思成并说道。
“陆尘兄弟别找了,那两个邮差早上就被日本人杀了,就打我上山来之前,还看到他们躺在残垣破壁的残火中了!”
“张老板你咋来啦?你说的是你亲眼看到的吗?王兴喻,刘晓江真的没了吗?”陆尘问着眼泪水就涮涮地下来了。
“陆尘兄弟,我就是因为上山来找你,路过那里时才亲眼看到的,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你兄弟,所以就特别留意,并看得非常清晰,才向你讲的!”
“唉,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连邮差都敢杀,他小日本还有王法吗?”郝思成眼睛里也噙了两大滴眼泪,话讲了还不到一半,就从眼眶里滚到了脸颊。
“狗入的小鬼子,你给我记住了!老子不杀你个尸横遍野,血肉横飞我从此就不叫陆尘!”李若兰眼睛一直盯着陆尘就没离开过,只见他双拳攥着,嘴唇紧闭,牙齿咬得“咯咯”嘣响,眼里也啧发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仿佛要燃烧了整个世界。此时,姑娘们都变得一个个泪眼婆娑,伤心欲绝,男人们也都气得虎目圆瞪,咬牙切齿,顿时整个建筑便溶入了大山一样的深沉。
“陆尘兄弟,你要沉住气,千万别动怒,还有更不幸的消息,没告诉你呢!”
“什么?难道我家所在的七子堰村,也遭鬼子血洗了吗?”
“那倒没有,你父母很安全!不过你哥陆川却惨遭毒手!”
“什么?是你亲眼所见?”
“是的,就发生在我面前的事!”
陆尘听罢顿时就脸色发青,悲愤填膺,胸口好象有一股恶气直冲喉咙管,双手也在不停地颤栗……
郝思成,李若兰刚从他背后将他托住,一口鲜血就从陆尘口中喷涌而出,随后就不省人事,令在场的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还是心思缜密的戴琴有主意,她先让陆尘半躺在长椅上,叫郝思成从后面抱着,然后找来温水替陆尘漱口,再用毛巾冷敷他天庭,再后用温糖水将陆尘灌醒。精疲力尽的陆尘,无奈地喘了几口粗气,用歉意的眼神向大家表示感谢!
“陆尘你知道吗?愤怒不仅能让人致死,而且严重地影响人的智慧发挥。愤怒的程度与智慧的高低成反比,也就是说你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你的智慧还不及一条狗!”李若兰见陆尘稍有些平静,便诚恳地对他进行引导。
“对了!陆尘,你马上回去,别的什么事都甭做,只有一个事非做不可,就是把陆川的后事办了!还要尽量安慰二老!要知道你哥这一走,你就是他俩唯一的希望,万一你再有个好歹,他们肯定活不了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叫不孝,不孝是要遭千夫所指的,懂吗?”
“郝局长讲的对极了,我这就随张富哥哥回去办丧事,安慰父母,大家请放心,办完事再回来与大家一起工作!”
“这是几块银元,一点心意,望不要拒绝!”郝思成掏了一把银元递到了陆尘手上,大家也慷慨解囊。
“我如果把你们这些钱尽数拿走,可置一栋豪宅,还可讨个老婆!而且还有盈余。我看大家就免了吧,我和陆川的薪酬结余,足够一家农民过上十年!可惜,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我走了,祝大家平安幸福!”陆尘说着便将大家的好意一一婉拒,随即便与张富一同下山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