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罗瑶匆匆辞出,脚步全虚,好像一个趔趄就会摔在地上。
上六的卦词,他记得清楚: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难道日后的提亲不能成功?
罗瑶反握谢君友的手,轻声唤道:宜郎。
谢君友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拥着罗瑶,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若是我现在带你远走高飞,你可能接受?
罗瑶不相信他们不能在一起:不会的,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谢君友的预感从来不差,他好像感应到某一天他会失去罗瑶。
“你不愿意吗”
罗瑶却觉得有些荒谬:“神仙也不能轻易预测日后之事,一卦签文就将你弄得六神无主,若有一日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怀里。”
“胡说,你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地活着,你答应我。”
罗瑶呆住,不知谢君友为何突然如此严肃,谢君友看罗瑶良久,突然俯身亲吻罗瑶,一番情深之后,罗瑶双颊绯红,眼波如水,她低低地呼唤:“宜郎”
“寂寂,你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别走了,让我抱你回去”
这一天,谢君友抱着罗瑶绕着南田草场走了三圈,直到身后的觅意咩咩喊累,罗瑶才发现不对。
“我们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走出草场吗”
“寂寂,要不带着觅意,我们一起隐居深山吧,就现在。”
罗瑶笑:又是为方才那卦签文?
谢君友:“你可愿意?”
罗瑶点头又摇头。
她不是舍不得父母亲人,亦不是舍不得锦衣玉食,她只是不相信,她会嫁给别人,她要光明正大的嫁给他,不要偷偷摸摸的。
谢君友见状,收起忧伤神态,平静道:你累了吗?我送你回家。
“嗯”罗瑶从谢君友的怀中下来,笑道:让我也来背一背你
谢君友拒绝:宜郎体重过百,会把你压坏的。
罗瑶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背他,谢君友无奈,选了一块花草繁木之地,叮嘱她:力气使不上来的时候就将我倾翻,不要把自己压坏了。
奇的是,罗瑶并没有把谢君友倾翻,而是稳稳的背他走了三步。
“唉哎,你们在做什么”背后突然响起罗芷的惊诧声。
罗瑶将谢君友放下,哈哈大笑:我在背宜郎。
谢君友尴尬,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对罗芷行了见礼。
罗芷圆场,笑道“君友哥哥果然厉害,我小时要阿姐背,她总是不背,如今遇到心上人的,竟然赶鸭子上架”
罗瑶嗤她:“你才是鸭子”
说罢三人一齐欢笑。
罗瑶问罗芷:你怎么寻来了,可是芳悦她们要回去了?
“嗯,芳悦姐姐家来了一个媒人,家丁快马来草场寻她回去呢,她怕你一人在此露陷,让我唤你一同回去”
罗瑶转身看一眼谢君友,对罗芷道:我这就来。
“宜郎,我回去了”
谢君友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但脸上却笑容满溢:好,回去要开心一点,有一个人和一只羊会一直守护你。
罗瑶笑:差点忘了觅意,这是我的羊,你可要好生照顾……等我回去喂它。
后面这句“等我回去喂它”说的极小声,但谢君友懂她的意思,羊养在谢家,罗瑶要喂觅意必得来他谢家,什么时候能来他谢家呢,无非是成婚以后了,想到此处,心上不胜欢欣,又不胜忧愁。
他摸摸她的头:好,我们等你。
谢君友站在原地看着罗瑶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转进一排金丝朱柳林中消失不见。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排金丝朱柳,身上一轻,魂便由头顶上升,魂魄正欲离体……
此时江远正好找到了谢君友,唤他不应,转到他身前,见他呆木若鸡,双目无神,气息渐弱,大惊。
“郎君郎君郎君”江远一边大声呼他,一边掐他人中。
谢君友的魂魄被一道天光打回体内,缓缓睁开眼睛:江远,你几时来的。
江远红着眼,差点哽咽出声:郎君方才吓死江远了,为何突然丢了三魂七魄?
谢君友往金丝朱柳看一眼,收回目光:大既,人的三魂七魄是为某一个人而生。
谢君友捡回一命,还得感谢江远,魂魄正欲离体之际,江远的呼喊声惊动了附近巡逻的鬼差,鬼差观其阳寿未尽,一掌便将他的魂魄打了回去。
罗瑶并不知谢君友的忧愁,开开心心地回家等待下一次约会。
五日后也等来了见面的机会,不过,不是谢君友的邀约,而是李公府的宴贴,贴上说李莫表兄在果山猎得一只小香猪,邀罗府上下明日午后到李公府品炙香猪。
罗宾将贴子给妻子月倩看时,奇道:这个时节山猪不好猎,李莫倒是有些能耐。
翌日,罗瑶穿上她最美的一套衣裙:银杏纱裙,这套衣服是母亲月倩亲手所制,耗时三年,罗瑶十岁那年开始做,直到十三岁中秋方才制成,此衣共有三层,里为白纱,中为粉纱,外为落日绣花纱,为何又要叫银杏,皆因裙边如锯齿,前短后长,形如银杏叶的小扇,下裙鹅黄渐次微白。
她十三岁那年十一月和芳悦、雅亭参加吴上雅集,穿的便是这身银杏纱裙,当时雅集的女子都不对诗画,全都围着罗瑶向她要这套银杏纱裙的铺名,罗瑶当天说了不下二十遍:此衣是家母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