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罗瑶的生镜可以看见谢君友的前世,雪贞特地去问过左良玉,左良玉如是道:原本是看不到其他人的,但自谢君友与罗瑶相识以来,他七魄中的一魄就一直跟着罗瑶,所以偶尔也能看到谢君友的生镜,每当谢君友的生镜出现时,罗瑶的生镜就会被迫缩小,镜中画面分裂,一人一半。
当几人听到如是回答时,都红了眼,谢君友竟情深至此。
罗芷接到远江远的信,看四下无人,便打开看了,她犹豫了半天,这个紧要关头,他们确实不宜再相见,但见不见应该由阿姐自己做主,所以还是将信转交给了罗瑶。
罗瑶看罢,毫不迟疑:我要去。
罗芷摆摆手:很难耶
“这次让我自己安排吧”说罢去了母亲房间。
经过一个时辰的努力,母亲终于答应帮她,母亲月倩年轻时也有过许多遗憾,所以她如今才会力所能及帮女儿完成愿望。
二日后的晨曦,月亮还没走远,身影渐渐淡薄而已,母亲带着罗瑶罗芷去香山礼佛,一出城郊,便将罗瑶交给谢君友。
月倩在轿内没有出声,但谢君友看见她们乘的是罗府的牛车,又是妇人花的窗帘,立即猜出是罗瑶母亲亲自送她出来的,?心中万分感激她的信任,无声地对着轿子连拜七拜。
迎风谷离湘城有一段距离,坐牛车的话会耽误乐宴,所以谢君友骑了马来,江远一匹,他与罗瑶一匹。
罗瑶坐在谢君友怀中,鼻子酸胀,很想哭,二十天了,整整二十天没有见他,她心中好思念。
她侧过头,仰头看他的脸,谢君友感知她的目光,低头在她的额头轻吻。
吧嗒,一颗豆大的泪珠便落在谢君友握长鞭的手上。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一股很强的执念,这一次她非来不可,就算天蹋地陷她也要来。
一个多时辰以后,三人到达迎风谷外,守卫的禁军过来盘问,谢君友拿出谏乐贴给禁军头领。
头领看见谏乐贴,十分客气道:原来是大乐司的朋友,三位请进。
迎风谷奇绝,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鸣鹤唳,青竹如幕。
罗瑶踩着一路的花草,沉迷不已,迎风谷的景致和清绝,不似人间。
罗瑶折下一枝地兰枝插在谢君友的领襟,香了一路。
半个时辰后,到达金丝溶洞的洞口,十几位乐师端坐在洞口调音,有琵琶、二胡、编钟、箫、笛、瑟、琴、埙、笙、鼓、星、箜篌、筑。
罗瑶屏息凝听,半响道:“真好听”
谢君友笑:“这还没开始呢”
二人正说着话,南公久怀从溶洞中出来,一眼看见谢君友和罗瑶二人,笑着走过来:宜飞兄,你可算来了。
谢君友亦不胜欢欣:久怀兄,半载未见,乐才见长。
“惭愧惭愧,不知这位是?”
“吾卿是也”
“恭喜恭喜”
在赢国,卿是指自己的意中人,亦或是同自己有婚约的良人。
“如此盛大的乐演,仅邀了我一人?”谢君友奇道,因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人。
“在赢国,懂昭司如愿的又有几人,那些士族纨绔,不叫也罢,免得污了昭司之仪。”
谢君友做出坐立不安的神态“那我真是惶恐”
南公久怀哈哈大笑:快请进,马上就可以开演。
金丝溶洞是岩洞,由形态万千的钟乳石形成,色彩纷呈,有的像地下塔林,有的像缥缈的雄山云雾,有的像寂静群山,还有像磅礴而下的百尺垂帘,还有豪迈挺拔的银雨树,纤细玲成的卷曲石,石上有水滴落下,打在岩上十分好听。
走到溶洞中央,有一块平坦之地,上设座椅二三十张,仅有一张座椅摆在岩下,罗瑶猜测,这个位置应当是宜郎的,他的乐师朋友可能没想到他会带人过来。
罗瑶正想着,果然见南公久怀又从上面搬下一张椅子。
二人入座以后,南公久怀的乐师陆续上场,半个时辰以后,所有的乐器乐师均以到位。
“寂寂,要开始了,快闭上眼睛”
罗瑶闭目,稍许,星子的声音开始响起,很轻很轻,轻得像檐下风铃被风拂过;继而,像春天里,六岁的女孩在满栽鲜花的庭前跳舞,珊鸣碎玉,袅袅清风;然后,像秋天的田野里,千民刈麦的簌簌声,百枝华荣,饱满雀跃;接着,像大雪里,讲经僧人孤寂的迎着风雪,喃喃自语的普渡声,慈悲宽厚,德音孔昭;然后,像遥远的边关,战士们奋勇杀敌,震天的叱咤声,千均一发,暮转枯骨;最后,是年末里,军队凯旋而归的胜音,前音激昂,后音悲伤,前音活人听,后音死人听,好似白幡在迎接归乡的魂灵。
余音里,颇有嘲讽之意,高山流水士人闻,悲靡不归兵士魂。士人谈风骨,百姓埋枯骨。
曲罢,令人心震魄惊,谢君友低头看罗瑶,只见她的双眼里蓄满了泪水,国之祭乐,祭的不仅仅是皇家先祖,祭还是为赢国,此生不归的万千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