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莫名其妙被罗瑶发了一顿火,自从她生了这等怪病,又不让他碰了,不碰还时常吵架,令他心烦得很。
他突然觉得罗瑶不如从前可爱了,可能女子变成妇人之后都是这等模样吧。
赵祯走后,罗瑶扒在案几上呜呜痛哭,这个病像恶魔一样如影随形,喝水的时候痒,走路的时候灼,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时候,总觉得隐处淅淅沥沥,湿黏难耐……那些汤药和药浴好像细细的沙粒,根本挡不住肆虐的洪水。
正是痛苦之际,雪儿突然拿了一块手帕过来:这是恶妇派人送来的。
罗瑶收起眼泪,打开手帕,发现手帕上画了两只公的鸭子,一时不知何意,只觉得赵祯的继母有些癫狂,像个疯子,并未在意。
赢国江州,如香县。
谢君友便是这如香县的县令,顾名思义,如香县盛产檀香,早些年也是繁盛之县,可如今香业已十分凋零,究其原因,不过是檀木渐竭,种檀木的速度,比不上砍伐的速度,山水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可如香县大部分百姓,世代都以制香为业,如今无香可制,又无别的手艺,劳动力过剩,到处都是无业游民,偷抢的行为,日益剧增,直接影响了如香县的治安,谢君友每日坐在县衙判案,判的都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例如这个李二昨天半夜偷了王三家的鸡腿,不错,是鸡腿,就把那只鸡的腿给活活切走了……
这个谢四今日又偷了秦五家的三颗玉米,这个顾妇又偷了罗妇一件衣裳……这个马夫昨日载着人家的娘子拐回了自己家,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缠得谢君友每日吐血不止,当然他吐血不是因为县案繁杂,而是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内虚外重,每日又极耗神思,面色骤青骤白。
理了几个月的冗案,谢君友总结下来,发现如香县动荡不安的根由,在于民无所业,原来他们制香,轻车熟路,收路颇丰,社会太平,生活美满,一旦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品质就会发生改变。
《孟子》滕文公篇讲过此类案例,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
大意是,百姓的特性就是有固定的资产后才会有固定的道德追求,没有稳定的资产就没有固定的道德追求,一旦没有道德信仰,就会放荡胡来,无恶不作。
如今如香县便是这个状况,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需要多么厉害的判师,也不是需要多么厉害的讼师,而应该尽快让他们建立属于自己的产业。让百姓整日为自己的资产忙碌,谁还有空去偷别人家的鸡,摸别人家的狗,拐别人家的媳妇呢。
谢君友早前就在如香县巡察过,如香县的水地坡多,江、河、塘、沟渠数不胜数,发展渔业最为合适,所以今日贴出不审案的告示,与江远和吏随数人,带着渔苗一同出访,先找几户人家做一下实验,鱼苗被装柳罐中,随着他们一同下乡。
谢君友骑着马在前,江远和其他众人都齐齐跟在马后,乡间小路崎窄,有些地方马儿不便通行了,谢君友于是弃了马儿同众人一起步行,走在几顷之地的水稻田边,清风拂来,带着些禾苗的清气,令人心愉,谢君友微微舒展了眉目,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如香县大田村塘头下,马六家中,他将鱼苗倒出一部分交给马六,详细告诉饲养之法,并且严申了这是公事,养好了有奖赏,养不好是要施罚的,马六连连点头,又带谢君友去看了他家的水塘,他家的水塘边正好栽了两棵楝树,谢君友笑道:江远你办事倒是越来越妥帖了。
江远点头:郎君吩咐的事,江远从来不敢偷懒,我选了十户人家,他们的池塘都是有楝树或者芭蕉的。
马六听罢,大着胆子问县太爷:大人,这个,养鱼和楝树、芭蕉有何关系?
谢君友道:“池旁多种芭蕉,滴入露水可保鱼的健康;池旁种楝树,楝子落池,鱼食楝子可以速肥。
马六听罢连连点头,正欲说什么。
突然一声少女的笑声从篱笆外传来:寂寂,你别跑……
谢君友闻罢,心脏蓦然收紧,立即回过头来,看见两个小娘子在嬉闹,也就八九岁的模样,和当年罗芷一般大。
马六听见女儿的嬉闹声,怒斥道:无知小儿,大人在此,汝等焉够放肆。
谢君友抬手,示意马六稍安勿躁:你家阿女也叫寂寂?
”大从听叉了,贫女民叫静静“
谢君友点头:可多教其读书习字。
说罢转身离开,江远立即跟上,没走两步,一口腥血又从喉间呕了出来。
江远立即拿出手帕给谢君友,自从二年前郎君与罗家娘子分离,便落下了呕血的心病,吃了不少药不曾见好,他后来便不吃了,但凡动了气,或五脏不和,便要呕出血来,状况不好的时候,一日呕个三五回也是有的。
每当他状况不佳,不欲饮食的时候,江远就鼓励他:郎君,你可不能有事,每个月还要给小娘子写信报平安呢。
谢君友听罢,总会逼迫自己饮食。
他有时候会笑:江远,你真是糊涂,寂寂如今已经做了赵家的小主母,不可再唤小娘子。
江远连连说是。
转过身却红了眼框,天下痴情者,莫过于他家郎君。
这日夜,谢君友极其疲惫,心心念念的全是与罗瑶在一起的时光,夜晚睡下,魂魄便离体,随风飘浮,眨眼间便回到了湘城,他一路问路问到了赵府,他想去看罗瑶,但赵府门神不让他进去,他苦苦哀求,神色凄恻,门神心软,只给他一刻钟时间。
谢君友进了赵府,闻着罗瑶的气息,一路来到她的房间,罗瑶正在睡觉,她的魂魄也离体了,正在床边哭泣。
谢君友抱住她的魂魄,问她为何哭泣,罗瑶的魂魄便将嫁入赵府以后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谢君友。
谢君友听罢,怒火中伤,取了腰间的剑便要去杀赵祯,罗瑶拦住:别管他了,你来是带我走的吗?
谢君友点头:对,我是来带你走的,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
说罢泪流满面。
罗瑶笑:那便值了,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死也值了。
谢君友带着罗瑶欲出赵府,门神大怒:她是此宅女主,阳寿未尽,你要带她去何处?
谢君友说一句抱歉,持短剑欲与门神硬拼。
门神作法:乾坤移位,魂魄离体,阴阳在手,万物归一,去!
一掌便将谢君友打了回去,将他的魂魄打回了江洲床上。
谢君友啊一声大叫,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