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李家豪的办公室总有人进进出出,香月就把帘子拉起来,她自己一个人躲在帘子后面,织织毛衣,纳纳鞋底。这两天她收拾李家豪的柜子时,找到好多的旧书旧报,闲暇无事,开始翻看这些旧书旧报。
在学校念书的时候,香月的成绩就很好,老师们都喜欢她,辍学前,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名,得的奖状,每次拿回家,奶奶都给她贴墙上,说这是小孙女的荣誉。
说起奶奶,香月眼角湿润了。奶奶是他们当地解放前最大的地主家的女儿,是真正的大小姐,她知书达理,小时候念过私塾,如果不出意外,她最后是会嫁给大户人家当太太的。可是时代变了,奶奶还没结婚,亲眼看着家里的房子被人霸占,家里的田地被人分走。她大从小就教她,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所以房子没了,田没了,她无所谓。可是她被人绑到村里的戏台上,亲眼看着她大带着高帽被批斗,批斗过程中一口气没上来,走了。她娘伤心至极,在一天夜里,裤带挂在梁上,也上吊跟着她大走了。哥哥们都逃到外地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父母身边。
从那之后,地主和地主婆没有了,他们就批斗地主的女儿。
这些事儿,都是小时候奶奶当故事一样讲给香月听的。从小到大,她见的最多的就是爷爷打奶奶,做饭做的早了,要打;回来没做好饭,也要打;劈柴劈的粗了,细了也要打;喝酒了更要打。爷爷好像永远都有理由打奶奶,打的时候嘴里还要骂:你个地主的女儿没人要,我要你就不错了,我打你个地主婆,打你个地主婆,你有文化,还不是被我打。那个时候的奶奶从来都不反抗,每次打完了都默默的爬起来,该干嘛还是干嘛。
香月知道全家人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弟弟,除了奶奶,只有奶奶一个人护着她。奶奶用捡垃圾换来的钱给她扯布做衣服,送她去学校念书,给她买石笔,买石板,每天睡觉以前还教她背《朱夫子治家格言》,《三字经》,《千字文》。
香月至今还记得初二那年的冬天,刚刚下了第一场雪,正在教室里做数学题的她,突然被闯入教室的她大拽起来,就往家里拖。她大说,奶奶死了,家里没钱供她上学,让她回家干活儿。香月那一瞬间就焖了,耳边一片寂静,她听不到周围同学们围过来看热闹的声音,听不到老师和她大的吵架声,她就被她大一路拖回了家,扔进了厨房。
后来香月是听隔壁的邻居说的,爷爷那天喝了酒,又打奶奶了,可是被打的奶奶那次爬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爷爷酒醒了去看她,边骂边问,为什么趴在那里装死?过去才发现,奶奶的身体已经僵了。
开完会的李家豪回到办公室,不听见响动,他拉开帘子一看,看到香月正拿着一张报纸在发呆,他叫了声:“香月?想什么呢?”
李家豪的声音将香月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泪珠,转过身来,对着李家豪说:“哥,你开会回来了。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我奶奶而已。”
李家豪听李大妈说过香月奶奶的故事,他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肩膀,说:“过年回去了,我陪你去给你奶奶上坟。好吗?”
“真的吗?哥。”香月笑着看着李家豪,眼角的泪珠又掉下几个来。
李家豪伸手帮她擦掉,说:“当然是真的,我们是夫妻,你奶奶就是我奶奶,我们应该回去看她。”
香月喜极而泣,点着头说:“恩,好,好!“
李家豪看到香月手里的报纸,说:“香月,你念过书,是吧?念到几年级?”
香月低着头说:“我念到初二,就被我大拖回家了。”
李家豪想了想说:“初二,基本的识字算数肯定没问题。那你会打算盘吗?”
“算盘?学过,学校学过一段时间,在家里,奶奶也教过我。但是我的算盘后来被我弟弟给抢走了。所以我会一点,但是不熟练。”香月问,“怎么了,哥,问这个干什么?”
李家豪笑笑说:“矿上后勤这块儿,计划找几个临时工,帮我打打下手。我太忙了。刚刚开完会,苏书记让我自己也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我刚看到你在看书,所以就想问问你的情况。你念到初二,基本的写字算数是没问题的,算盘你有基础,那就多练练也就会了。咱跟苏书记说说,算你一个。这样你也可以参加工作了,还有工资赚!”
“真的吗哥,这好事儿,我想都不敢想啊!“香月激动的说。
李家豪说:“应该差不多。这地方条件不好,他们荣城当地人都不愿意来这里工作。你和我在一起,呆在这儿,找个活儿干,应该能行的。我的算盘就在桌子上,你没事就可以练了。”
“诶,好!”香月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