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公历九月底，守城的北洋部队粮尽援绝。人是不能挨饿的，无论是老百姓还是军人。围城之初，刘玉春不许勒索人民及抢刼財物的严令已经不起作用了。为了活命，当兵的到处找吃的，抢东西，光天化日下破门而入，吃饱了就酗酒，哼唱难听的下流小调。城内百姓更是家家断炊，街上都是些东倒西歪的饥民和奄奄待毙的乞丐，还有妇孺悲惨的啼哭。
面对惨烈情景，经汉口商会、红十字救济会等慈善团体呼吁和斡旋，争取到了开城门三天、让老弱妇幼出城就食的机会。
在汉口，自发为武昌难民请愿的人们数百人在汉口普海春茶馆门前，要求北伐军速攻武昌城。邓演达亲自出来安慰，说：“照目前形势观察，大概至迟不出一星期，定可使武昌解围。”代表们听后表示满意，“大呼万岁而散”。
至此，革命军在继续炮击威慑的同时，加紧了对武昌城守军的心理攻势。
这天早晨，李家正在“过早”，飞机又来了。起初来飞机时，他们还放下碗筷躲避。其实无处可躲，无非是蹲墙角、钻桌子、钻被窝这些自以为的安全，到后来司空见惯，竟然懒得躲了，听任它在头上回返往复，搅乱震动的空气层呜呜作响。眼睁睁看着墙壁上的挂屏被震得摆动不休，而烬余的弹壳碎片飞在瓦上，仿佛下冰雹一般。
良久，飞机才飞去。过了一会又来，这一回是往下撒传单，一时间五颜六色的纸片在天空飘飘洒洒，在日光的映射下，光彩缤纷，灿烂夺目，犹如天女散花。
由于上回没有抢到传单，这一次，小萍铆足了劲要搞来一张，当传单飘下来的时候，她凭着娇小的身材和敏捷的动作，拼命跑过去。还真的抢到两张，一张红的，一张绿的。
“姐姐，给你！”
小萍气喘吁吁，骄傲地扬起手里的传单。
“小萍，你真行！”
杜心舟夸奖小萍。这个女孩子尽管不识字，但心思缜密，机灵乖巧，她知道你心里要什么、
杜心舟把传单迅速叠成一个小方块，塞进贴身口袋里。两个人像得到宝贝一般，疾步跑回家，插上院门。
屋里，杜心舟展开传单，在窗下仔细阅读。
看着杜心舟专注地看传单上的文字，小萍忍不住好奇，问道：
“姐姐，那上面说的是什么呀？”
“哦，是劝说城里的守军投降的。”
“这个红色传单题目是“告敌人书”。上款称“对面的弟兄们”，下款署“国民军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内容大概是比较南北两方的军力和士兵的待遇，劝他们速急倒戈，杀掉吴佩孚，来归到青天白日旗帜之下。”
杜心舟对小萍提炼传单里的内容。
那一张绿色的传单，也是劝降书，只是文笔更加遒劲佻达，仿佛一篇美文。
“我忠勇的北军将领们！我河南河北的好弟兄们！
中州自古粮满仓，燕赵从来多义士。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当兵吃粮，为大军阀吴佩孚卖命当炮灰，也是生活所迫。然而，吴佩孚思想封建，愚忠愚孝，目光短浅，只知道效忠那个软弱无能的北洋政府，并且为了能够拥兵割据一方，长期与其他军阀相互吞并，相互残杀，导致大江南北狼烟四起，哀鸿遍野。只有北伐，才能消除十几年军阀混战造成的分裂动荡；只有北伐，才能解除百姓被兵灾造成的痛苦和苦难；中国的统一与和平，乃大势所趋，历史的必然，旧的军队必将被新的军队所取代，旧的政府必将被新的一心一意为国民的政府所取代！
俺河北河南的弟兄们，大哥兄弟，父老乡亲，请调转你们的枪口，站到国民革命军的大旗下，我们在这里结束战争，为的是北方老家的妻儿老小能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
放下手里的枪，快过来吧！
江水滔滔，芦花飘飘。天苍茫地茫茫，鸿雁飞去又飞回。俺想俺的中原故乡。
打开城门，让我们汇合吧！
中不中？
------------”
这封信情真意切，既讲清了投诚的理由，又有浓郁的人间烟火气，还夹杂着些许的河南乡音，催人泪下。
杜心舟读着读着，禁不住拍案而起：
“陶云舒，你这个小蹄子！”
这个动作把小萍吓了一跳，不明就里地问：
“姐姐你怎么啦？”
杜心舟也不解释，兴奋地扯一下小萍的辫子，仰天大笑：
“哈哈，中！中！中哩！”
小萍却担忧地望着杜心舟，摸摸她的头，没发烧啊。这大白天的，不会鬼压床的啊！
“姐姐，你笑什么呀？”
杜心舟这才想起给不识字的小萍做个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的表姐陶云舒又大显身手了！这传单一定是她的手笔，写的真好。哈哈----”
小萍纳闷地说：
“我们走的时候，表姐答应留在贺胜桥安胎了吗？难道她也跑过来了？”
“咱们这个表姐，从来是不按常路出牌滴！她肯定不会安心呆在贺胜桥，一定是又撒娇又耍赖溜了出来。我可以断定，她就在汉口，就在大江的对岸！”
杜心舟又把传单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种宣传，照说是很有力量的，不过北胯子们多半目不识丁，官长又严禁他们看这些东西，即便他们私藏了传单，恐怕也没什么效果。”
“要是他们能看到简单好懂的呢？”小萍突然插嘴。
“你什么意思啊？”杜心舟惊讶地抬起头。
小萍有些发窘，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解释：
“我的意思是，姐姐说没有效果，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如果让他们看到了，几句话就能明白里面的意思，他们一定会-----倒戈的！”
小萍很费劲儿地说出一个那个文词“倒戈。”
杜心舟惊喜地望着小萍，她发现短短半年来，这个原本瘦小懵懂的女孩子，不仅身体发育很好，而且政治上也开始成熟，有了强烈的革命主观意识。
是呀，我们何不把传单上的内容改得更加浅显易懂，像童谣一样耳口相传，散布到北洋军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