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大亮了!
豫军第三师第一团,于凌晨三时如约开城,同时打开保安门、中和门、宾阳门、通湘门等城门,北伐军随即进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不断鸣枪示威,大呼“缴械者免死!”
这时候,城内豫军部队和警察早就悬挂起了欢迎的旗帜,一些仍在街上呼啸抢劫的北洋兵,猛然看见革命军进城,吓得立时魂飞魄散,呆若木鸡。有枪的赶紧说情愿缴械,没带枪的一一跪求免死。革命军命令他们自己脱下军服,接受搜查,除了抢劫赃物最多的就地枪毙外,其他人一概免死,以示宽弘。
城内居民看到革命军进城,更是欢呼不已,纷纷在自己门前高挂起早就准备好的旗帜,热烈欢迎革命军。
陈嘉谟、孙建业、宋大霈、余荫森等部敌军,因饥饿疲惫,欲抵抗却四肢无力,勉强打了几枪,便宣告投降。武汉警备总司令陈嘉谟弄了一套破衣服,乔装打扮,趁乱逃出了督理府欲出城。结果被第4军搜查队当场活捉。
唯一困兽犹斗的是顽军刘玉春部,拒不放下武器,在督军署、学兵营、高官公署等地与革命军展开激烈巷战,直到所有的街巷全都失守。
刘玉春仍不甘心,率余部登上蛇山,继续指挥作战,直到城内守兵几乎全部投降。身边的旅团长们纷纷跪地哭求:“总司令啊,兵士饥饿如此,不能再打了!”
霎时间,司令部里哭声震天,一片悲鸣。刘玉春看着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一个个消瘦得不成人型,顿时老泪纵横,不言再战。众人趁机死拉硬拽,把刘玉春带进了教会的文华学院。
外面的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了,文华学院大礼堂里,刘玉春默然端坐,一言不发。众下属再次齐齐跪倒:
“总司令,大势已去,您就忍了这口气吧!”
“总司令,您对玉帅的忠诚可见昭昭日月,堪比关公。可是,我们毕竟是凡人啊,哪个不拖家带口-----”
刘玉春扫视一下众人,发现部下全都神情萎靡,斗志全无,而且许多人已经自行解除了武装。他摆摆手,长叹一声:
“你们-----都去吧!”
众部下闻言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此话的真伪。
刘玉春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再次摆摆手,抬高了声音:
“你们自行撤离,各奔前程去吧!”
众部下还是不敢动弹,刘玉春站起身,背对着他们,再次发声:
“你们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中,还杂糅着一种父亲一般的慈爱。
“是我对不住你们。我不忍看见你们现在的样子。”
“走----吧------”
所有的参将、副官都匍匐于地,把头重重地磕在漫地的青砖上,咚咚作响。
“总司令,您要安然无恙啊!-----”
众属下们一步一回头,哭着出去了。
大礼堂里,只剩下刘玉春一个人,他独自静静地坐着,等待北伐军的到来。
一个小时以后,刘玉春被北伐军第4军12师缪陪南部俘虏。
两个主帅的被俘,也标志着武昌城的攻防战基本结束。
这一天是1926年10月10日上午,北伐军占领蛇山,大获全胜。至此,围攻40天之久的武昌城宣告攻克,江城武汉完全收复。
首义公园里,由于担心被流弹误伤,激动万分的杜心舟们,只能按照命令继续守在原地。
他们只能安静地坐等,等待战斗结束。
派出去的侦查员不断报告战斗进展。
上午十时,他们接到了北伐军占领蛇山的好消息。
十一时,街巷的零星战斗也基本上结束。
按照分工,杜心舟带着小萍,急奔豫军第一团接受收编的集结地造纸厂。
此时,社会秩序尚未恢复,缴械的北洋军一个一个被押解着,在路上缓缓而行,前往督军公署、高官公署、省议会三处听候发落。
天气虽然很晴和,但愁惨的空气依然弥漫城郭,令人触景生悲。积玉桥街绵互的街面已成焦土,街上每隔数丈就有一条战壕,深沟高垒,败絮铺地,深及寸许,还有一滩一滩待干的血迹,以及未抬的尸棺,上面压一袖章,以便识别。
杜心舟到达的时候,豫军一团的弟兄们敞开肚皮的大快朵颐已近尾声。
早在城门打开之时,城外的农民协会和红十字救济会就开始在为投诚的北洋军准备好吃的。肉菜、热干面、大米饭、馒头、包子、米酒----每一个木桶和藤筐都装的满满当当,然后放在太平车上,用人力或者小毛驴拉着,一趟趟运进城里的指定地点。湖畔山下,大街小巷,人们来来往往,肩挑手提,笑声、吆喝声、抬东西的号子声,混合着肉菜的香气,飘荡在终于有了生机的武昌城里。
杜心龙左胳膊上扎着白毛巾,虽然还穿着北洋军的军装,却戴着一顶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北伐军大檐帽,显得不伦不类。
他的那几个好朋友荀强、包贝尔、大老王,正在抢他的大檐帽,谁抢过来就戴一会儿,然后又被另一个抢去。
造纸厂高大的厂房里,响着他们开心的笑声。
“心龙!------”
杜心舟一声呼唤。
“姐姐!姐姐!-----”
长久忍饥挨饿的肠胃,一旦受到美食的滋润,那种由五脏庙里升起的快乐之声,格外的响亮有底气。
“杜小姐!”
“杜襄理!”
随着杜心龙呼喊姐姐的声音,荀强他们也跟着喊起来。
杜心舟快步走上去,和他们逐一握手,亲切地说:
“大家辛苦了!攻克武昌城,你们立下大功一件,革命军不会亏待你们的!”
荀强用钦佩的目光望着杜心舟,认真地说:
“我早就知道杜小姐不一般,你一定是革命军里的人!”
杜心舟没有直接回答,笑着道:
“从今天开始,各位弟兄也是革命军里的人了,大家要继续互相担待啊!”
“放心吧!这是当然!”
荀强、包贝尔、大老王一起回答。
杜心舟满意地点点头,对杜心龙一抬下颚:“臭小子,归队吧!”
杜心龙急忙立正敬礼:
“是!长官姐姐!”
午后,城里的秩序明显好多了,城内街巷畅通,城外帆樯如织。进城的北伐军在忙着布置驻所,博文书院也暂住了一个营,李少煊已经组织了临时执行委员会,办理一切应办事宜。杜心舟由于要协助筹办晚上的欢迎革命军进城的大会,带着杜心龙和小萍重新回到了首义公园。
返归的路上,他们看到一辆汽车,车厢外悬挂着一条白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斗大的黑色“刘玉春活捉陈嘉谟生擒”,一直送往后城马路总司令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