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传来的马蹄声,杜心舟心里一阵激动。
“是不是大表哥来了?”
杜心龙自报奋勇:“我去看看!”
“去吧!”
得到姐姐的应允,杜心龙拔脚就往山坡下跑去。
此时的韶关,在岭南温暖的气温下,远山近岭,一片青翠,农历二月的阳光如一只少妇温润光滑的手,抚摸着她喜爱的一草一木。
韶关在地质历史上属间歇上升区,由于流水侵蚀作用的强烈,造成峡谷众多、山地陡峻,村庄大都建造在山地和丘陵之间,所以当杜心龙顺着山坡冲下去后,一个急转弯,竟然消失不见了。
马蹄声也消失了,杜心舟的耳畔,只剩下大榕树上喜鹊报喜的喳喳。
“我应该等一等,来的人不一定是大表哥啊!”突然的寂静,杜心舟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骑马的人多着呢,万一是歹人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短短的五分钟,杜心舟就像等了五年那样漫长。
“小姐,快看,两匹大马!”小萍眼尖,指着前方叫道。
清亮亮的光线里,山路转弯处,石板路上出现了两匹高大的军马,不,是三匹马。第一匹花斑马上坐着杜心龙,另外两匹马上是两个身穿铁灰色军装的军官,他们一只手拉着马缰绳,一只手握着马鞭,在驰骋中谈笑风声。
军马奔驰而来,一转眼间,三匹马已经到了大榕树下。杜心舟激动地迎了上去。
杜心龙首先跳下马,紧接着,两个军官也跳下马来。为首的军官身材颀长,五官英俊,哔叽呢军装,打着皮绑腿,头戴大檐军帽,腿上是长筒马靴,腰间扎着武装带,配着精致的小手枪。另一个军官中等个头白皙斯文,戴着一副玳瑁眼镜,看模样像一个文职人员。
杜心舟心脏咚咚急跳。她还是五岁的时候见过大表哥,这么多年过去,脑子里的印象与眼前的英武军官一下子对不上号了。
“姐姐,这位就是我们的大表哥陶云清。”
见杜心舟石化了一般,杜心龙急了,指着身材颀长的军官提醒她。
“哦,大表哥好!”
杜心舟终于醒过神来。
大表哥陶云清亲切地笑着:“哈哈,果然是我的表妹,你这是划着心中的一叶扁舟来投身北伐队伍啦,欢迎欢迎!”
大表哥一番幽默,打消了杜心舟的羞涩与陌生:“我只是一腔热情,什么都不会做,还要大表哥多指路哦!”
“这不是问题的问题!”
这时,阿香出来迎接,邀请陶云清和副官进院喝茶。
几个人进院,寒暄了一会。小萍已经把行囊打点好了,杜心舟从皮箱里掏出五块银元递给阿香:“阿香姐,给你找了好几天麻烦,一路上丢弃了好多东西,也没什么给你作纪念,这些钱你拿着贴补家用吧!”
阿香哪里见过这些银元,有点惊慌,说什么也不收:“阿妹,我们是亲戚,山高路远的,平常想请你来家做客还请不来呢,哪里有什么麻烦啦-----”
两个人一个硬往手里塞,一个就是不接,在院里推推搡搡起来。
陶云清很欣赏两个女人的品格,替阿香做了主,他下了命令:“阿香,把钱收下!这是心舟的一片心意,也算是留个纪念吧!”
阿香这才接过银元:“谢谢阿妹啦!”
杜心舟莞尔:“阿姐又外气了。以后说不准哪一天,我还要来你家呢!”
“阿妹一定再来啦!”阿香恳切地回应。
在阿香的频频挥手中,一行人下山而去。
杜心舟和小萍共同骑着那匹花斑马,杜心龙和副官挤在矮个黑马上,棕红色的大洋马上,是陶云清和仅剩下的一个已经轻飘起来的皮箱。
三匹军马呈一路纵队前行,石板路上重新响起清脆的“哒哒“声。”
旖旎的南国风光里,杜心龙放开嗓门唱起了湖北民歌:
正月是新年,
郎要上四川。
双手扯到郎衣襟,
你早去就早回还。
四月忙插禾,
山上花儿落。
搭起板凳踮起脚,
等你来帮帮我------
大表哥陶云清所在军营,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棕榈树林里。
方正威严的行辕门口,是一个岗亭,肃立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哨兵。看见大表哥一行策马奔来,急忙立正敬礼,大表哥回礼,径直打马而入。
团部门口,大表哥、副官、杜心龙翻身下马,唯有杜心舟和小萍由于长时间在马背上,双腿发麻下不来了。陶云清过去一只手拽一个,把这两个女人掫了下来,马夫随即把三匹马牵走饲养梳洗。
“诺,进去休息一下!”
来之前,杜心舟只知道大表哥是团长,驻守在韶关。现在她明白大表哥归属韶属警备司令部,司令由国民革命军第2军教导师师长陈嘉祐兼任,陶云清是这个师的二团团长。
在团部喝过茶休息片刻,陶云清领着杜心舟三人参观了军营环境和营房内务。
短短半天,她第一次看到作战地图,第一次听到军号声,第一次看到士兵训练,第一次吃军人餐。
好奇与激动,令杜心舟目不暇接,脚不停步。
虽然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营盘里那青翠的松柏,那修剪得整整齐齐,或方块或纵队的灌木,营房内排列有序的日用品,那床上方正挺立、棱角分明的军毯,那操场上摸爬滚打的士兵,一种行伍的勇猛和军威的力量,强烈地震撼着杜心舟的身心。
“真是好威武,让我联想起了古诗词里的沙场秋点兵!”杜心舟赞叹。
“我这边不算什么,老式军队比不上新建立的团队。你到广州,看到子华所在的独立团,就知道什么是中国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