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岭南普通的农家小院,依山傍水,房子前面有一个小菜园,与一片稻田肩并肩安静地立在那里。不远处的青山脚下,一条小溪淙淙的向前奔流着。一片竹林与芭蕉树,跟岭上的松柏一样,苍翠欲滴,呈现着它们蓬勃旺盛的生命力。真是“山清水秀松竹翠,鸡鸣犬吠菜花香”。
煦暖的阳光下,杜心舟躺在一棵玉兰树下的竹躺椅上,腰间搭着一条薄薄的粗布被单,一只手很无力地逗弄几只过来觅食的花母鸡。
她的脸色不太好,原先银盆似的圆圆脸,已经成了尖下巴,凝脂一样的皮肤,如今白里透着病人的苍黄。
阿香从屋里走出来,托盘里放着一只粗瓷碗。
“心舟,尝尝阿姐熬的米茶。”
阿香把托盘端到杜心舟面前,一股炒米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杜心舟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米茶暖胃,专治风寒的。”
阿香拿起汤勺要喂杜心舟:“来,多喝点。”
杜心舟连连摆手:“阿香姐,我自己来!”
阿香只好在粗瓷碗底下垫上一块手绢,递给杜心舟。
杜心舟一手端着粗瓷碗,一手拿着汤勺,由于烫,她喝得很慢。
“真香啊!这是用什么做的呀?”
“这是韶关乡下的土法子。把大米用铁锅炒成金黄,然后放一些红枣、桂圆,加上水煲两个时辰,最后放进去土红糖,专治风寒感冒和女人月事受凉。”
杜心舟就是由于半个多月的路途奔波,加上月事期间受了湿寒,导致身体虚脱而病倒的。
“嗯,真香,一直香到五脏六腑呢-----”
“喝两天米茶,我再给你杀只老母鸡补补,阿妹只管好好休息,很快就好啦!”
阿香是杜心舟广州姨妈家的亲戚,准确地说,是杜心舟二表嫂的娘家妹妹,也是杜心舟三人到达韶关落脚的第一站。
虽然湖南省的郴州距离韶关只有200多公里,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南岭山脉。一座南岭把冷空气都挡在北方,冷空气往南过不去,所以韶关这边天气就很暖和,甚至觉得有些热。
杜心舟翻山越岭历经艰辛好几天才到达的地方,十几年以后打通了大瑶山隧道,坐火车经过一个多钟头就可以来到。再后来,有了高铁,穿过长长的大瑶山隧道,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当然,这是九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竹林里,传来杜心龙练功的吐气发力声,这个表面上顽劣的少年,在练武方面从来不用催促,“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天然的本能。
小萍提着一篮子青菜一蹦一跳过来,来到韶关,置身于习惯了的田园生活,她活泼了许多。
“小姐!小姐!菜地那边有好几棵凤仙花,我给你摘几朵染指甲吧?”
杜心舟亲切地附和她:“是吗?你知道怎么弄吗?”
“知道啊!简单得很呢,拿一个碗倒扣起来,把花放在碗砣砣里,用白矾捣成糊糊就行了。阿香姐,你家有白矾吗?”
阿香说“有的,有的。”
拿到白矾,小萍直接把刚喝过米茶的碗倒扣在一个木凳上,采来花朵,放在碗砣砣里,然后用一块白矾“咔咔”地砸,不一会儿花朵就变成了血红的膏状。
随后,小萍让杜心舟伸开手,拿小刀轻轻刮去杜心舟指甲上的一层油脂,然后用牙签挑起花膏糊在指甲上,最后用芭蕉叶裹住指甲,再拿丝线一个个缠好,以免不小心碰掉花膏影响效果。
杜心龙练完功走过来看到此情景,惊奇地咋呼道:“哎呀呀,我家的小丫鬟真是好本事,竟然还会美甲。我看你技术不错啰,来来来,给你家龙少爷美容一下脚指甲!”
说着,脱下草鞋,露出肥胖的脚丫子,十个粗而圆的脚指头不安分地乱动。
“哇-----“”小萍立刻哭起来,扬起尖尖的下巴望着杜心舟:“小姐,你弟弟又欺负我!”
杜心舟和阿香交换一下眼神,会心一笑。
杜心舟喝住杜心龙:“别闹了。有这功夫,去帮阿香姐把鸡窝修一修,小萍也去!”
阿香的男人在广州做脚夫,阿香一个人留守在老家,前两天的大雨把鸡窝冲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阿香和许多的广东女人一样,有一手好厨艺,尤其善于煲靓汤。杜心舟客居养病的这些天,阿香为了给她补养身子,不仅做米茶、炖老母鸡,还精心做了韶关特有的美食油罩糍、米饺、并且用过春节都舍不得多吃的猪手做了腊猪手煲。杜心龙和小萍跟着沾光,都明显的长了膘,身体强健,气色红润。
基本康复的杜心舟,开始坐不住了。每天上午,她都要小萍陪伴着,到村口大榕树下,眺望通往山下的长长的坡路,盼着大表哥来接他们去广州。春伢子和墓生告别他们时,说是直接去营盘先找大表哥,然后大表哥再过来接他们。
“阿妹别着急,许是大表哥知道了你在生病,特意缓几天来,让你好好养养的。”阿香安慰着。
“唔,应该是吧-----”杜心舟只能这么想。
“阿妹千里迢迢来我家,能和我做几天伴,我心里好好高兴啦!”阿香是话里透着真情。
可是,杜心舟不忍心再扰乱别人家的生活,况且阿香还带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儿子,家里突然添了三个要吃要喝的大人,心里是高兴,可是阿香的劳累已经从脸上显现出来了。
如果不是身体不争气,杜心舟也跟春伢子墓生一样,在阿香家里打个尖就走了。
与春伢子和墓生分别时,杜心龙哭成了泪人,杜心舟心里也很难受,她觉得对不住这两个拿性命护卫自己的后生,特别是墓生,磕掉了一个门牙,一说话就跑风,致使本来就不爱说话的他,从此更沉默了。
杜心龙也觉得对不住墓生,这一路的艰难和战斗,根本没时间教墓生武功,两个人的拉勾变成了一个游戏。
“墓生哥,到了广州,如果我们还能见面,我一定教你。”
“嗯嗯,我要学铁砂掌,像你一样,把人一拍一个跟头!”墓生翕动嘴唇,立刻露出里面那个黑窟窿。
杜心舟的心有些痛:“墓生,到了广州,我要给你镶个假牙,要不然,你怎么娶媳妇儿啊!”
墓生害羞地低了头,瓮声瓮气地说:“我都没想这一层呢,谁会嫁给我啰!”
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五天了,应该去农讲所报道了吧?说不定已经开课了,能够听润之先生讲课,实在是一种福份啊!”
这一天,杜心舟照例去村头等待,
大榕树的枝丫低低的像一把大伞,长长的气根又如同老人的胡须。坐在这大自然恩赐的凉爽里,心里有事的杜心舟依然有些燥。
突然,从山路转弯处,隐隐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