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在这三天之中,他的脑袋里始终重复着一句话:
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实际上,小姐给他的那封信,打破了他的幻想。
本来何解以为自己与小姐心有灵犀,即使是主仆身份,但仍心心相印,相互爱慕。
看了信之后,他才发现这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小姐始终把自己当做仆人,即使给了卖身契,让自己在其死后可以恢复自由身,那充其量也不过是对忠诚仆人的回报罢了。
可笑自己还在为她去世,内心毫无波澜而自责。。
“何解,何解?”
主母赵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李府家主李杰和其夫人赵氏站在床的旁边。
“主人,主母。”
何解想要起身行礼,只是刚刚动身就觉得胸口如同锤砸一般,闷哼一声。
“你刚醒,不必多礼。”
李杰雄浑的声音响起,站在那里像是一座铁塔,让人望而生畏。
何解只得再次躺下。
“何解啊,你昏迷了三天了,肚子饿不饿。”
赵氏走到一旁的镂金花木桌子上,端起了乘着五宝粥的碗,然后慢慢地喂给何解喝。
待何解喝完后,李杰瞪着圆目,粗犷的声音颇为严厉问道:“你这小子的身体以前不是壮得像牛一样的吗,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赵氏把碗递给李杰,白了他一眼,道:“这孩子刚刚醒来,你摆出这幅架子给谁看哪。”
李杰冷哼一声,坐在了一旁。
“何解,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晕倒了,是穿的太少了吗。”赵氏坐在何解的床边,轻柔地问道。
何解受宠若惊,说道:“谢谢主人和主母的关心,我没什么事的。”
赵氏摇了摇头,说道:“虽说你只是个奴仆,但你家小姐生前却把你当做最亲近之人,我和老爷也不把你当外人,有什么事情别憋在心里。”
“都说别提她,你还提她作甚!”听到小姐两字,坐在一旁的魁梧汉子叹了口气,虎目中有着忍不住的伤心,叱呵妇人一声,脸色阴沉。
赵氏美丽的眼角,皱纹不知何时攀上了许多,此刻泪珠挂在睫毛之上,将落不落,啜泣连连。
“主母,我真的没什么事,我何解只是李家的一个奴仆,你们却对我这般好,视如己出,何解不知如何报答...”何解面色平静地说道。
其实,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即使是现代思维穿越到过去,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自己也早就心甘情愿地依附于她了。
“报答用不上,你好好养好身体,你病的这三天,府中的活可是增了不少。”赵氏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道:
“你那小屋也不必再住了,以前你身子骨硬朗,你家小姐怎么劝你你也不听,如今你病成这个样子,她又走了,你也不必住在那了。”
何解当初为了每日都能第一眼见到小姐,不听她的劝告,把自己的宅院搬到了她的旁边。
说是宅院,不过是座只挡太阳不挡风的茅草屋而已。
赵氏又简单的安慰了一下何解,就与李杰二人离开了。
何解闭着眼睛,渐渐意识消沉,入了眠。
“小姐...”
梦中,何解站在石头拱形门口,远远地看见了一道丽影背对着自己,袅袅婷婷站在一人高的青竹旁,伸出素手缓缓地折掉一个枝丫。
何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生怕惊了小姐。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越走越远,越想前进就越往后退。
突然,他的耳边一阵轰鸣,直震得头晕脑胀。
“‘北奴’,吃药了!”
他睁开眼睛,原来是仆人小宝在自己的耳朵边吼了一嗓子,把自己的梦给惊醒了。
看着小宝一脸不善的样子,何解没有任何表示。
“真不知道你这家伙有什么好的,哼!”
小宝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把后面的枕头抬高,让他平躺上去。
“喝吧。”
何解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何解。”小宝皱着眉头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何解平静地看着他,道:“你说。”
“你说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小宝似乎心中有气,眼中嫉妒的火焰像是要吃了何解。
“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好一个没什么不同,既然你知道我们都是下人,那你凭什么让我喂你?”
何解没有说话。
小宝看他不做声响,一心想要发泄却不得,只憋的脸红脖子粗。
“你知道我们怎么说你吗?”小宝阴笑一声,道:“说你是北方流浪汉的种,南方李家的孙子,哈哈哈哈!”
何解忽然抬起头,双眸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后,淡淡开口:“滚。”
何解自然是知道,他们为何这样评价自己。
北方流浪汉的种,说的是原先的自己,是从北方逃亡而来的。
他先前看过一些三国书和电视剧,知道这里面的英雄豪杰数不胜数,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
可是当三年前自己穿越过来,融合了这具身体前主人的部分记忆时,才发现历史隐藏了大多数人,只把一小撮人置于其上。
真实的东汉末年,其实在汉灵帝还没死时,就已经开始有人饥相食的事情了,中原各州的农民大批流浪到异国他乡。
原来的他,一路而行的旅途中,各种犯罪行为见到心中麻痹。
他见过路边散落的人的骨架,在骨架旁边,几个骨瘦如柴的人瞪着发红的眼睛,冲自己傻笑。
他还见过光天化日之下行那苟且之事。
没人管。
起初他去管,被人打了个半死。
他也不再去管。
他跟着数不尽的流亡的人,从徐州逃到了扬州。
然后又从扬州,逃到了这一方太平之地交州。
其中的艰难险阻只有路上不断倒下的人,和头顶的一轮烈阳,才能够见证。
何解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这部分记忆,就如同感同身受一般。
所以,无论是之前的何解,还是穿越而来的何解,都不能忍受别人夹枪带棒的侮辱自己这番特别的经历。
即使他说的是事实,自己确实是北方流浪汉的种,也不能够。
至于南方李家的孙子,何解倒是不怎么在意,明显是他们在嫉妒自己得恩宠,他懒得去理会。
小宝眼见何解容色不变,却骂了自己,极为不爽,冷哼一声,道:“好,你有本事。我看那奴府里的‘北奴’,有没有你的这番气魄!”
实际上,在这府中不止是小宝,其他土生土养的仆人,也同样看不起何解的出身。
在他们看来,何解这批流浪汉的到来,抢夺了自己的一口饭。
更过分的是,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获得了小姐的恩宠。
而小姐的恩宠,又让护女至极的李大老爷和夫人,也爱屋及乌,同样对其青睐有加。
这让同为仆人,而且是本地人的他们心声怨恨,三年来几乎很少给何解好脸色。
这小宝是打定了主意,自己既然不能找何解的麻烦,那就要去专门贩卖从北方逃难而来的奴仆的奴府,发泄一通。
反正那里的奴仆和牲口一样,没人理会,到时自己揍那些畜生,那就是在揍何解。
小宝笑着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