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逐渐变得平静,过了大概一盏茶功夫,青衣圣人驾驭小船归来,北海边,白衣道人推了推姜谛,少年乖乖走向远处。
上岸后的青衣圣人将手中铁剑插进砂砾地中,接过江无静递来的黄葫芦,猛猛灌了一大口清冽酒水,“这一剑,与你大师兄比,如何?”
白衣道人嘿嘿一笑,“差一些,但不多。”
“哼!”青衣圣人冷哼一声,将黄葫芦扔给白衣道人,却没有反驳。
剑家双壁一为白帝城城主叶长矢,一为桃花庵庵主桃花剑神,叶长矢一手硬剑乃举世公认的天下第一,霸道到极点,开山摧城信手拈来,桃花剑神一手飞剑鬼神莫测,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剑家以这两人为尊,可除剑家外,江湖修剑之人亦有不少,儒教第四圣荀况便精通剑术,包括道教庄祖座下三大弟子,皆为剑道双修之人,其中尤数大弟子蒋青氐,剑术虽不如剑家双壁,可剑意之凛冽,被叶长矢亲承为举世无双。
上一个千年,天下剑甲为剑祖叶挟仙,这一个千年,叶长矢与桃花剑神针尖对麦芒,总也决不出个胜负,下一个千年,蒋青氐将扛起剑道魁首这杆大旗。
青衣圣人摊开左手,掌心有血滴子,一粒粒晶润璀璨,犹如红玛瑙一样,“心头血我已收集到,一共四十七人,你要怎样为那小子重塑肉身?”
白衣道人接过四十七粒心头血,淡然一笑,“逆阴阳!”
青衣圣人面色一惊,“那是你唯一可抗衡三教教主的手段,你确定想好了?”
“想好了,”白衣道人点点头,“朱雀之骨,外加四十七位山上炼气士心头血,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成功。”
青衣圣人扭头看着十丈开外的姜谛,少年冲男人灿烂一笑,牙齿雪白,“江无静,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对这小子上心,看来,我不如你。”
阴阳遁与逆阴阳,皆为庄祖所创之术,威力虽通天彻地,却会严重损耗施术者阳寿,被道教列为禁术,严禁任何人修习。
阴阳遁,施术完毕之后,会永久性将映入施术者瞳孔中的一切现实事物转变为虚幻。
逆阴阳,施术完毕之后,会永久性将映入施术者瞳孔中的一切虚幻事物转变为现实。
不论阴阳遁还是逆阴阳,完全无视天地法则,这两式被天下人称之为仙人手段的术法,对施术者要求极高,境界至少得三教九境,且不论任何人,一生只有一次施术机会。
青衣圣人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江无静,三教教主迟早会得悉真相,那小子重塑肉身之后,定会被北境那位带走,你身后再无他人。”
江无静飒然一笑,“师父走了,北境那位,与我只是相互利用,至于三位陆地神仙,一个个小肚鸡肠,只允许天下人在他们的道理下修行。”
白衣道人抬头,望着眼前溟濛汪洋,朗声道:“可我江无静,偏要试一试,三教之外的第四道!”
……
黄昏,落日熔金,打完拳的姜谛被白衣道人叫到河畔。
道人右手持鱼竿,左手夹在右边腋窝下取暖,“明天我会为你重塑肉身,在这之前,得提醒你一些东西。”
姜谛捏着拳头,强自镇定,“道长,你说。”
道人沉声道:“你也知道,朱雀之骨一直为三教教主心头刺,现在因为一些原因,三位陆地神仙没法对你动用手段,可难保将来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我说这些,你能明白吗?”道人扭头看向少年。
姜谛点点头,他不是痴傻之人,七百多年前,三教教主外加剑祖叶挟仙,几乎压上所有,才勉强屠杀朱雀,现在,江无静要用朱雀之骨为自己重塑肉身,谁也不敢保证重塑后的‘东西’是什么。
或许重塑了一个姜谛,或许重塑了第二头朱雀!
“朱雀乃缠绕三位陆地神仙心头梦魇,他们三位一直坚信,朱雀的精气神,或者说朱雀的灵魂,并未真正灰飞烟灭,七百多年前,他们四人只是扑灭了大火,可朱雀留存世间唯二的物件,却犹如两点怎么也扑不灭零星火点。”
“星星之火,若不施以压力,终成燎原之势,七百多年前,三教教主创造这个小世界,一方面是为了以小见大,一方面是为了镇压朱雀死后,留存世间那两个物件,其中朱雀之骨就被镇压在吞雀山下,可为了你,还是被挖掘了出来。”
“江湖不与庙堂斗,可庙堂朝代更迭太快,三位陆地神仙见过太多旧时代的烟消云散,新时代的盛气凌人,你若入庙堂,至少二十年内平平安安,你若入江湖,终有一天会面对他们三位。”
“要么此生被囚禁于黄粱界,做一叶洞悉真相却没法掌控命运的浮萍,要么重塑肉身,进入庙堂,平安二十年,要么进入江湖,去打碎桎梏你身的沉重枷锁。”白衣道人一口气说了很多,少年安静听着。
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重又握紧,姜谛抬头看向白衣道人,“道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道人淡淡一笑,“我会选择,一刀将这个天下,捅个通透。”
……
月如弯钩,银河灿烂,黄粱镇祝家小院正堂侧屋,舒窈坐在床头绣着一只小小的碎花鞋,姜谛坐在床尾,笑道:“娘,你怎么知道你会给我生个妹妹?”
舒窈秋水眸儿眯起,“女人的直觉。”
姜谛翻翻白眼,继续讲着齐天大圣的故事,“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一盏茶功夫后,姜谛掀开盖在双腿上的被子下了床,舒窈真的太困了,竟坐着睡着了,呼吸声轻微绵长。
姜谛皱眉,因为舒窈起的越来越迟,睡的越来越早,估计现在黄粱界许多人家还在用晚饭呢。
扶着舒窈躺下,将被子盖好,姜谛走出正堂,来到灶房。
拿起菜刀,姜谛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肌肤被切开,一抹鲜红流了出来,有些疼。
来到院里,借着月色,姜谛怔怔看着指头上的鲜血,半晌之后,少年将手指放进嘴里,尝着鲜血醇咸的滋味。
秦耀灵与姜谛说过,黄粱界原住民,虽是灵魂,却可以流血,可以品尝酸甜苦辣,可以感受疼痛,拥有七情六欲,可这些,皆为虚幻。
姜谛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被小世界的天地法则操控着,他不过一具傀儡。
少年抬头,望着夜幕,望着这个小世界,“我想尝一尝美酒真正的滋味,而不是你让我感受到的滋味。”
“外面的天、地、人,我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