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落日熔金,山崖下的河岸边,白衣道人江无静双手插在袖口中,看着瀑布下屹立不倒的少年,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笑容。
“时候不早了,可以上岸了。”江无静的声音对此刻的姜谛来说,无异于天籁,少年一步一步淌上岸,被冷风一吹,身子发抖,牙齿打颤。
换上干的上衣,姜谛总算觉得暖和了些,只是裤子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双腿麻木的紧,走起路来膝盖没法曲折,像极了初尝云雨滋味,且一夜四五六七次的性福少女。
“要不要去我那里换身干衣裳?”白衣道人淡淡道。
姜谛重重点头,“要得要得!”
从黄粱镇回荨荇村,起码还得一个时辰,况且天色已晚,真穿着这条湿漉漉的裤子走上那么久,姜谛会被冻死的。
白衣道人加了一句,“梅丫头做好了晚饭,吃点在走。”
姜谛虎躯一震,“道长,我忽然觉得这天也不怎么冷,就不去你那里了。”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到黄粱镇吧。”白衣道人挥了挥手,姜谛当先向前走去。
落了少年几步的白衣道人回头望向山崖上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
一大一小沿着溅星河往黄粱镇走去,姜谛欲言又止,一脸便秘表情,江无静悠然道:“有屁就放,憋久了容易从嘴里跑出来。”
“道长,你这幽默感的味道还真辣眼睛,”不等白衣道人反击,姜谛沉声道:“我娘的肚子,是你搞大的吧!”
白衣道人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细长眸子死死盯着姜谛。
姜谛缩了缩脖子,“道长,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我去你娘个天尊!”道人一脚踹在姜谛屁股上,杀猪般的尖叫声中,可怜少年噗通一声,落入滔滔河水中。
半个时辰后,黄粱镇一家裁缝铺,一身新衣裳的姜谛告别白衣道人,欢欢喜喜向家冲去。
跑了一段距离,姜谛左拐之后进入一条僻静巷子,他偷偷摸摸趴在墙角,看向远处白衣道人。
却见白衣道人向着一处小吃摊位走去,不等道人过来,麻衣小厮早已吆喝开,“呦,江先生又来了,今天吃点什么?”
白衣道人微笑道:“一大碗阳春面,老规矩,多放葱花,别放香菜,再来一碗竹叶青。”
“好嘞!”麻衣小厮应了一声,开始忙活。
巷口,姜谛冲江无静的方向伸出一根中指,“吃独食竟也不叫我,吝啬鬼。”
就在姜谛转身远去那一瞬间,摊位上的白衣道人回头望了一眼小巷,‘你娘今天会给你做很多好吃的,所以小鬼,你要空着肚子。’
溅星河畔的篱笆院中,蹲在门槛上的绿裳少女望眼欲穿,屋内饭桌上,有着极为丰盛的菜肴,包括麻辣鱼鳞、红烧胖大海、酒酿萝卜皮、酥炸小黄瓜,还有一个甜品,冰糖肥肠。
等啊等,天都黑了,江无静和姜谛还没回来,梅钱可不是傻瓜,第一时间猜到两人肯定是去黄粱镇吃香喝辣了。
“本仙女忙活了一下午的心血,你们就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呵,男人!”梅钱站起身子,篱笆院外,游荡着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
哀大莫过于心死,梅钱将所有菜肴全部倒在了院外,看着几条野狗争抢着狼吞虎咽。
“哇!”忽地,几条野狗全部反胃呕吐了起来,气的绿裳少女胸前那物波涛汹涌、此起彼伏。
……
银白皓月孤悬夜空,姜谛回到了荨荇村,只是瓦屋中并未亮着黄蒙蒙的烛火,相反一片漆黑。
姜谛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不见舒窈踪影,他有些心急,这大晚上的,这疯婆娘不好好在家呆着,乱跑个锤子。
时间一点点推移,姜谛坐不住了,他挨家挨户的敲门,问了好些人,可村民们都不知道舒窈去了哪里;倒是李健,说是下午见妇人出了荨荇村,看方向应该是前往黄粱镇了。
跑回家的姜谛背着长弓与箭囊,刚冲出院门,便与归来的舒窈撞了个满怀。
气得不行的姜谛指着妇人的脸破口大骂,“你不知道你怀孕了吗?山里猛兽那么多,不怕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舒窈没有生气,只是温柔笑着,地上散落着妇人去黄粱镇买来的新鲜蔬菜,还有一小块猪肉。
“你买这些做什么?”看着妇人神色间的疲倦,姜谛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些。
“给我儿子做顿好吃的呗。”妇人捡起散落一地的蔬菜,挽着姜谛的胳膊进了小院。
看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坐在门槛上的姜谛冰冷冷道:“有病!”
……
正堂,姜谛狼吞虎咽,舒窈也不吃,只是看着儿子,一双秋水长眸中充满了柔情。
今天的妇人属实有些不正常,平日里,舒窈常去河边帮别人浣衣,挣下的零碎钱全部积攒起来,要给姜谛娶妻,母子二人一日三餐基本上全是寡淡无味的米粥,这还是妇人第一次这么豪气。
吃干抹净后,姜谛主动将碗筷清洗干净。
晚秋的夜已经很冷了,正堂侧屋木床上,盖着被子的姜谛轻咳两声,道:“今天的饭菜特合我胃口,我决定了,要把大闹天宫的故事给你讲完。”
“等等。”正在刺绣的舒窈想起了什么,将腰间的荷包解下,从里面取出一块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帕。
妇人将手帕一角一角打开,里面的事物,竟是十几粒糖果。
糖果的样子和那个世界的冰糖差不多,妇人用修长手指捏住一粒,递到姜谛嘴边,笑道:“儿子,张嘴!”
姜谛愣住了!
少年乖乖张嘴,糖果入口,甜到心里!
舒窈看着姜谛,声音有些沙哑,“儿子,将来的你,注定会吃很多苦,承受不了的时候,记得要吃颗糖。”
姜谛微微偏头!
“儿子,你是不是哭了?”
“哼,我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姜谛深吸一口气,将泪水硬生生封在眼睛里,他可不会在这疯婆娘面前流泪,忒丢人。
……
接下来半个多月,姜谛每天都会准时去溅星河畔见白衣道人,然后去那座山崖下锤炼身体与意志,中午绿裳少女梅钱会过来送饭菜,无一例外,全都是一些惨不忍睹、惨绝人寰的黑暗料理。
少女尤喜欢做炭烤里脊这道菜,每次姜谛都严词拒绝尝试,实在没那个勇气,所以每次少年都会蹭几块少女的桂花糕,半个月下来,竟长了些许肉。
有一天姜谛被梅钱磨的属实受不了,而且少女做的饭菜,他一次都没吃过,有些不好意思,便尝了一根黑乎乎的炭烤里脊,然后……他拉稀了!
那天过后,梅钱总算想开了,每天给姜谛带来的饭菜都是从黄粱镇客栈里买来的;客栈里的饭菜固然好吃,但姜谛突然发现,每一天他最迫切的事,就是回家。
每次回到荨荇村,瓦屋里总会亮着烛火,舒窈总会站在院外,温柔看着他,然后说一句回来了,娘在等你呢。
身处黑暗自认坚强的小孩,当有一天沐浴阳光,便会不堪一击!
……
初冬,天气越来越冷,清晨地面会结下一层薄薄的白霜,山里古树枯黄的树叶已经落得差不多了。
姜谛发现,方寸岛上的树木品类极多,有些古树的枯叶是暗黄色的,有的是橘黄的,有的是鲜红的,每次姜谛回家都会走在铺满枯叶的古道上,只要有风吹过,漫天都是色彩鲜艳的叶子,有种雄奇壮阔的自然美。
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溅星河畔的篱笆院中,姜谛正在灶房里生火。
天气太冷了,江无静和梅钱还在睡懒觉,只有苦逼的姜谛,被绿裳少女逼迫着每天早早赶来生火、烧水。
将锅里坐上水,姜谛独自一人走出篱笆院,向着那座山崖小跑而去。
十天前,姜谛站在院里等了许久也不见白衣道人起床,他忍不住敲了敲门,被吵醒的江无静起床气很严重,一脚便将少年踹的飞出了篱笆院。
从那以后,姜谛算是明白了,江无静这狗曰的,才是最懒的那一个。
……
来到山崖下后,姜谛脱掉上衣,走入冰冷河水,一步步来到瀑布下方。
半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姜谛明显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强悍了许多。
可意志力再强,也硬不过刀剑,姜谛曾问过江无静,为何还不教他修习神通术法,道人说,地基足够深,才能起万丈高楼。
对此,姜谛只是在心里亲切问候了白衣道人的娘、奶奶、奶奶的奶奶。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身子很快变得麻木,落下的湍急水流将姜谛的背部肌肤砸的鲜红一片。
“啊!”忽地,姜谛叫了一声,山崖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砸在头上,钻心的疼。
“嘿嘿!”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姜谛后退了几步,退出瀑布范围,抬头望去。
却见山崖上的瀑布边站着一个少年,手中把玩着一枚石子。
少年看着仿佛落汤鸡一样的姜谛,用左手拍了拍裤裆位置,笑的越发得意了。
姜谛死死握住拳头,面色阴沉道:“你真往河里撒尿了?”
居高临下的少年点点头,“本公子清晨第一泡热气腾腾的童子尿,你真有福气。”
将牙齿咬得咯吱响的姜谛指着少年,怒不可遏道:“今天不把你的小家伙给切下来,老子跟你姓!”
话音落下的瞬间,姜谛冲出河水,绕行一大圈,向着山崖上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