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尘歌抬手，用右手大拇指轻揉太阳穴。就如同一个暗号，当他做出这个动作，三秒之后，后背传来一阵风声，随后是剧烈的痛感，顷刻间又传遍全身。
在昏倒之前，他听到有人喊：“天督遇袭!是巡狱官意天青，抓住他！”
做的很好，这是第一步。
断尘歌满意的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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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后，春节刚过，在爆竹的硝烟还未散去的日子里流传起一个消息：巙山大狱封印破碎，六大妖神脱身。
这件事在一开始造成了巨大的恐慌，梦起之境各国备战，江湖上变得人心惶惶。与此同时，少女们争相比较兽神帝狰的霸气狂野、天魔云卿的风流倜傥以及炎魔炼幽冥的邪魅狷狂哪个更吸引人。又过了几个月，新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来，说经过三教镇杀，六妖神陨落了三位，只剩下七眼邪龙天狞，魔凰祸羽以及炎魔炼幽冥被重伤后失踪。于是整个世界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息——男人们开始讨论华贵却暴戾的魔凰祸羽跟绝美但危险的毒后鸩玄阴谁更适合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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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房间布置简陋，只有桌椅床几件基本布置，一盏油灯晦暗，灯火摇曳，月光从老旧的窗口泄露进来，映照在他的脸上，柳西河正在用一块高价购得的雪砂石细细打磨他的佩刀。那块雪砂石不大，仅用两根手指捏着，缓缓划过刀刃。
柳西河眼神温柔，如同对待情人一般，但刀只是凡品，不过这是他师父曾经的佩刀，总归是带着些特殊的意义。
这把属于他师父的刀在柳西河手里收取的第一条人命，也属于他的师父。
经过雪砂石的打磨，即便是寻常铁制刀剑，也能变的极其锋利。待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柳西河满意的收起雪砂石，他握住刀，随手挥舞了几下，咧咧风声起，卷起银白色的刀芒，更甚月光。
“这把刀不错，雪砂石名不虚传，果真能让刀剑脱胎换骨。”
房间里突然有人开口，柳西河不由得一惊，他扭头查看，只见一人静立。此人眉角温和，眼神却凉薄，身着深紫色武衫，及腰的长发由玉环与红绳束在身后，腰间挂着一对玉铃，闪着微光。从外貌来看，像是哪家公子夜游。
“哦?阁下是?”面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柳西河满提戒备之心，不过此人正好在他磨完刀之后现身，显然是在周围某处观察了他一段时间，并没有偷袭的打算。
“冷星残夜步阑珊，一个杀手。”那人随意答道，“我是来杀你的。”
柳西河有些错愕，这个名号他早有耳闻，那是他们这一行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冷星残夜，传闻他只挑有星星的晚上杀人。柳西河便看了看窗外，月光虽然明亮，但星光依然可见。呵，从这点上来看，的确如传闻所言。
同样身为杀手的柳西河自然不会去想，为何会突然遭到另一名杀手的刺杀：他是杀手，仇家不会少。
柳西河道：“你本来能在暗处一招了结我。”
步阑珊回道：“你得搞清楚，我是一名杀手，不是一名刺客，懂……”
步阑珊话还没说完，忽见一道刀光由下往上，直扑他面门，凶狠异常，只是他身形微动，轻易避开了这致命一刀，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眼前的柳西河眼神狰狞，死死的盯着他。
“懂吗?身为杀手，跟刺客不同的是绝不会暗中偷袭。”步阑珊接着未完的话语，最后竟笑了起来：“就像你这样。”
“少废话，动手吧！”
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冷星残夜，既然说是来索命的，那柳西河便绝不能留他性命。
在步阑珊现身之时柳西河杀心就已升起，他暴喝一声，夹杂真元力，如果是一般人受这一声震慑，已经是心神不稳。趁此时，柳西河不运刀的左手缩在腰间猛然向前张开，数根钢针同时刺向步阑珊，而刀光随后，斜劈向下。只是随着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那些钢针尽数被击飞，而挥出的刀已被一柄剑挡住。柳西河不作僵持，迅速收刀再次出手，转眼数招，可都被轻易化解。偷袭本是他最擅长的一件事，初始的一刀就是最精妙的一招，而一招不胜，接下来气势必会渐渐衰弱，柳西河见不能取胜，心思急转，已经开始苦思逃脱之法。
“关键时刻还在分心，你可明白何谓生死交关?就是此刻，你得拿出所有的实力，杀掉我，才能活命。”
步阑珊出言讥讽，不经意慢了一瞬，一小块衣角被割裂，而柳西河因此下定了决心。观察步阑珊的身法，柳西河自认万万赶不上，想要找机会逃脱难如登天。不过，刚才的一刀留下的那片割裂的衣角，说明自己不是没有机会！此人也非无敌，既然被刀锋擦过，便有败亡的可能。
打定主意，柳西河再次用全部的心力对敌，可一刀又一刀，都被化解，难伤对方分毫。那割裂衣角的一刀，似乎便是他的极限了。唯一庆幸的是，步阑珊很少主动进攻，柳西河心道，这便有些奇怪，杀手怎可能只会一味的防御？而步阑珊的剑比他的刀要快的多，仅是防御之招，已经让他倍感压力。当下难以细想，柳西河刀势不断，心中默念师传刀法口诀。
此刀法名为“瞬影刀决”，所有的出招动作与技巧，皆是为了让刀更快的落在对手的身上，“快”便是最初的理念与最后的目的。可纵使柳西河已经将刀法运用到了自己的极致，依旧难以跟上步阑珊的速度。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柳西河在心中吼道。如何能更快?窗外传来不知名鸟的夜啼，他心有所感，鸟雀身姿轻盈，才能随风而起，为何?因为抛弃了多余的累赘。想到此，柳西河竟是临阵悟刀，极招上手，上一次割落步阑珊的衣角，这一次便要割裂他的咽喉！
“极影留魂！”心有所悟，招式名脱口而出，而手中的刀则更快，再没有之前的刀光灿烂，反而敛成一线，无声无影的划开空间。
这是柳西河此生最快的一刀。
却闻……
“一点星光，三寸寒芒。”平淡的声音开口，随后，便是一人倒地，砰然一声，溅起灰尘轻扬。
躺倒在地上的柳西河额头多出一个小洞，鲜血与其他体液流淌而出，浸湿了地板，而眼中还带着新悟招的兴奋，只是那神采光芒，很快便熄灭了。
“零星之杀，单是用剑意而不运真力，使出来还是有些勉强。”步阑珊掏出一方白巾，擦拭剑上的血痕，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似在赞赏：“这一刀，倒是与我的剑意不谋而合。”
整个房间已被柳西河死前的一刀斩为两段，切面平整，上半部分连带着屋顶开始滑落下来，砖瓦倾泻在地上发出轰隆巨响。这是一间客栈的顶楼，客人们本来都已入梦，谁知道突然起了这么大动静，随后叫骂声与惊慌失措的喊声四起，几位同楼层的客人更是惊奇，醒来后竟是月光迎面?
待烟尘散去，早已不见步阑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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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头经营这家菜馆几十年了，可还从来没有招待过这般奇怪的人物。
此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子，把全身都裹进去了，要知道现在可是大热天的，骄阳似火，一般人都恨不得把衣服全给脱了，穿成这样真是不怕热死。那人进店之后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着，一声不吭的待了半响，店小二过去招呼了一下他也不理人，于是小二又跑回去告知了掌柜宋老头。老头是个老实人，而一般的老实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信奉着尽量不惹事的原则，既然那位奇怪的客人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那便让他待着便是。菜馆不大，其他的客人觉得那人奇怪，都下意识的远离那黑袍子，因此空出来了一大块地方，挺影响生意的。罢了，大不了今天少赚点铜板，宋老头这么想着，转头继续查看着账本。
“竹杖越山岭，抬眼一片云。百朝万代事不休，沾染红尘旧。轻舟渡沧海，回首几春秋。笑看多少干戈起，风雨道不移。”
不知何时菜馆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宋老头向门外看去，不见人影，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瞥见那奇怪的黑袍客人桌子对面已经多了个老人。那老人随身带着一根拐杖，拐杖上挑着一个蓝布包裹，支在桌子旁边。老人招了店小二，吩咐了几句，点了好几样高档菜，还要了一壶好酒，又转头跟黑袍子交谈起来。
藏在黑袍子里的人正是步阑珊，他看着桌子对面的老人，用筷子夹着花生米——那是等菜的时候小二端上来给他们解闷用的，老头把花生米咬的嘎嘣响，又端起一杯凉酒，仰头一饮而尽，满意的哈了一口气：“爽！”
“呵，遥百年啊遥百年，我以为你是觉得棺材里躺着太舒服，不想出来了。”步阑珊随口道。
“少年人嘴上积德，老年才能无祸呀。”名为遥百年的老人笑道，步阑珊言语带刺，但显然老人并不在意。
“为什么不选在晚上?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大晴天。”
“唉，年轻人怎么能像你这样死气沉沉的。这家店只在白天开业，打烊很早的。我前段时间路经此地，听说他们家自酿的酒很不错，乃此城一绝，这才选了此时此地，邀你一起了。”老人环顾了一周，见无人入座，立马明白了缘由，“你看看你，太影响人家做生意了啊，不过我多点了几份高价菜，算是弥补吧。”
步阑珊懒得说些什么，反正他自运玄功，不怕这炎热的天气，不过这大太阳有些刺眼，确实让他烦闷。
“跟你聊天真没劲。”遥百年见步阑珊没给回应，自顾自道。
步阑珊道：“那就别闲聊了，说正事吧。”
遥百年同意这句话，他挥手一拂桌面，空荡荡的地方多出一个包裹，他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几十两白银。
遥百年道：“验一下货?”
“算了吧。”步阑珊收起盒子，然后等着遥百年的后话。
遥百年则抱怨起来：“我说你最近怎么总喜欢抓这种小鱼，有意思？”
步阑珊道：“意思，倒是有点，这个你不用多管，我自有用处。”
遥百年道：“好嘛，那随你。不过这回有一单大生意你接是不接?”
“我人都来了，那你觉得呢？”
“那好，我就来给你细说一下。”
遥百年又一挥手，桌子上再次化出一个盒子，白玉雕琢，宝石点缀其上，仅以目视便知珍贵程度与上一个漆盒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步阑珊伸手揭开盒子，一阵灿烂的白光闪烁，真可谓让这菜馆“蓬荜生辉”了。此举惹的周围食客都将目光转了过来，只是他们迅速又将目光收了回去，低头吃饭。
冷，太冷了。
就在望向那边的同时，这些人都感到了一阵寒意，众人心知肚明，这是那边的黑袍子发出的杀气，即使是懵懂的孩童都明白了，这杀气在告诉他们“不要惹事”。
遥百年自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道：“为什么你总喜欢一脸淡定的做些引人注目的事?”
盒子被步阑珊重新盖上，他问道：“这是?”
“雪纹金，见过没？没见过吧！哈，其实老夫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可是多少铸手梦寐以求的铸材，可以说随便敲打两下都能成一流的兵器。这是报酬的一半，也就是定金，怎么样？”
步阑珊道：“这种东西确实少见，那你便说任务吧。”
遥百年道：“你可听说过‘长栏拜酒’这个名号？”
步阑珊道：“从未听闻。”
遥百年道：“嗯，就连我也才知道江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雇主给的消息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无名小辈，脑袋却值千两黄金，加上这块雪纹金。咳，当然，是剔除我的中介费之后的价格，那么，怎么想他背景都不会简单。此人善使剑，还是双手剑法，此人爱喝酒，给自己取了个叫‘长栏拜酒’的名号，年龄未知，跟你差不多吧，看起来像是个年轻人。”
说着，遥百年掏出一卷画帛，展开之后，一个提着酒葫芦的人像显露出来，这人衣着没什么特别，麻色布衣，倒也整净，只是头发胡乱披着，显露出一股痞气，眉角锋利如剑，可能是画师并没有能力重现他的眼神，画上的人没有正眼看人，嘴角一圈短胡茬，看面相有些沧桑。
“也就是他了。以上，是雇主提供的信息。而接下来就是我的调查成果。”遥百年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奈何步阑珊根本就懒得看他脸色。
“他的名号并不起眼，可他的一把佩剑却有着鼎鼎大名，‘磔龙’。这把剑原本归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临江仙’所有，这人退隐多年，没想到现在他的剑又出现了。”
关于临江仙的传说，步阑珊自然有所耳闻。传闻他出身并不在中原大地，而是遥远的北方。他曾说，成为江湖名宿、绝世大侠的理由仅仅只因为两个字，“有趣”。短短数年就退出江湖也是因为两个字，“无趣”。是一个性格古怪实力超群的怪人。
遥百年继续道：“也不知道这小子惹了什么人，摊上这种事，但雇佣方出价这么高，有可能也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向我们隐瞒了而已。这样想来，啊呀，临江仙会不会是他的师父，而雇主是他师傅的仇人？”
“与我们有关吗？杀手还不是只需要想着怎么杀人就好了。”
步阑珊不为所动。
遥百年道：“不能这么想，如果临江仙还活着怎么办？先不提你失手了会如何，你要是当真杀了他，到时候临江仙来寻仇，你有把握打得过?”
步阑珊道：“不过是再死一人罢了。”
“你这么淡定，不怕死的那人是你？”遥百年摇摇头，“仔细考虑一下?”
步阑珊仍道：“你介绍的生意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这次也一样。”
“哈哈，那老头我就不再拦着你发财了。”遥百年又夹了一颗花生送进嘴里，道：“然后就是这次的生意跟以往不同，雇主不仅出钱，他还出力，大概三天之后会有另外的人与你配合，围杀长栏拜酒。”
步阑珊皱起眉头道：“这么麻烦?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这是雇主的要求，他保证不会妨碍你就是了。现在你既然接下了这个生意，之后我会带你去见其他帮手。”
“不见。”步阑珊不加考虑。
“这……那好吧。”
遥百年也没继续劝，面前这人的固执他早就深有体会。要杀的人只有一个，他肯定不会滥杀，也就不用担心两边人马误伤了。小二送上了酒菜，这两个人又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多是遥百年在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先是一些关于生意的琐碎，然后是各地的见闻新事。他说江湖上有个叫作劫刀客的人打响了名号，过去几年年间接连败了十多位成名已久的高手。他说中洲诞生了一个叫大沧的王朝，是原来的玉兰国内乱新立的，皇帝是一位先天之境的武夫。他说万佛梵界有一位大师圆寂了，当时西天彩云飘涌，颂经之声浩荡不息，该是悟道成佛了。步阑珊心不在焉的听着，这些事在属于它们的那块地也许是“震惊天下”，但反正与他无关，连之前传闻的妖神乱世步阑珊也只是当做故事听罢了。
待酒足饭饱后，两人各自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