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向义眼见着易云堑一剑斩下,急的大喊,本能的想上前帮忙。
却闻轰然巨响,剑气所向之处土石翻飞,等沙尘落下,向勇竟毫发无损。
易云堑手腕翻转,将黑剑竖握在背后,悠然道:“放心,我不会在此杀人。”
那处被剑气倾泻的地面出现一道绵延十多丈的巨大沟壑,向勇静静的立在沟壑旁边,好似还没回过神来。观战的众人也一片安静,直到一个小孩从人群后方跑了出来。
“咦,三叔二叔,刚才是什么声音?”
那小孩一边往前挤,一边问向义与另一人,他是虎栏山寨的二当家向飞。
向飞努了努嘴,那小孩才望向那边,小孩看到自己爹站在一道土沟旁边一动不动。地上的沟壑醒目,围观的人群满脸的震惊,小孩见到这种场景,不免慌张起来,跑到向勇身边道:“爹?”
精神仿佛从黄泉归来的向勇听到呼唤,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眼抱着自己双腿的儿子道:“正儿。”
易云堑对向勇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只抓你一个人走,我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你一个人的悬赏金足够我买酒了,易云堑心道,而且人多了不好带。
虎栏山寨的众人都没有说话,易云堑展现的能力超出了他们能应对的范围。等数息过后,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他们都明白,以血牙虎向勇的身份,被带去了岩州城只有死路一条。
“大哥……”向飞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又闭上了嘴。
“我跟你走。”血牙虎叹了口气。
一旁的三当家向义突然对易云堑道:“这位大侠,你是要拿大哥去换赏钱吧?”
易云堑没有否认,说道:“确实如此。”
“那么我们虎栏山寨能不能拿钱向你赎回大哥?”向义问道。
“哈哈哈,”闻言,易云堑不自觉笑了起来,“你上一句话还喊我大侠呢,下一句就想用钱打动我啊?”
“这怎么可能,单是为你们山寨所抢的过路人的钱财,我根本不需要与你们交流。”
这人着实古怪,向义暗自心想,可他又不敢去问究竟。以易云堑那一剑的威势来看,他要带人走没人拦得住,如果自己带人强行阻止他,反而可能会让虎栏山寨多添不必要的伤亡。
向义抱着最后一个希望问道:“能不能让我代替大哥。”
对于向义的提议,易云堑有些惊讶,从那晚他劫持苏瑶瑶母女的经历来看,向义绝不是个好人,而此刻却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易云堑想,这也不错。在见到这个山中村的时候他便有了一个打算:给虎栏山寨一个警示,也给他们一个机会。易云堑一直认为这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坏人,就像儒家所言,所谓人之初,性本善。在前段时间遭遇暴武十八凶的逼命之刻他依然忍住没有下杀手,这是他的仁慈。易云堑一开始的打算是抓住这虎栏山寨的恶首,就如同拔掉恶根一般,通过他们老大的遭遇,给他们以警告,为恶终有报的警告。
“你的提议我可以接受,”易云堑痛快道,“但有条件,我向来不愿意赶尽杀绝,前提是对方的良心还有的救。我给你们山寨换走寨主的机会,但你们得向我保证从此以后回归平民的生活,再不当这占山为王的土匪。”
向义闻言,脸上露出欣喜,立刻道:“可以,我们保证,”他看了看大哥二哥,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出声道,“你们快点说保证啊,大哥有救了!”
“三弟!”血牙虎向勇怒声道:“这虎栏山寨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决定了?”
“大哥……”
“这位大侠既然指明了人选,那便由我去,”向勇对易云堑道,“这便带着我去领赏钱吧。”
这样好像要抢着赴死的状况让易云堑万万没想到,某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才是恶人,是那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土匪。
正在易云堑犹豫间,又听向义开口道:“大哥,这虎栏山寨从来都是由你说了算。跟着你,我们才找到这个安全地,十多年来不用到处躲着官兵四处流离,不用在大冬天忍饥挨饿,跟着你,我们虎栏山寨一百多人口才能活下去。”他咬着牙说,“所以,我们虎栏山寨不能没有你。要达到大侠的要求,让虎栏山寨从此改过向善也只有你的话能管用。”
一旁的向飞也开口道:“大哥,三弟说的没错,你不能去岩州城,你一走我们虎栏山寨就完了。”
向勇低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那孩子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轻轻唤道:“爹,你没事吧?”
向勇终于下定决心,道:“好,三弟,就由你来代替我。”
“嗯,”向义对他的大哥点了点头,转向易云堑说道,“大侠,我们现在就可以动身。”
我现在可真像个大恶人,要逼的别人亲友分离,易云堑暗自笑道。他左手运使真元将黑剑收起,开口道:“行。”
身形一动,易云堑瞬间掠至向义面前,他一手提住向义的肩膀,一边对其他人说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们好自为之。”
在易云堑的牵引下,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暮色之中。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虎栏山寨的众人怔怔无言。刚才发生的事如此突然,他们的三当家突然就没了。
二当家向飞道:“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离开这个所在,”血牙虎向勇毫不迟疑的说道,“这里不能继续住了,鬼知道刚才那个瘟神还会不会回来。”
“之后呢,大哥,那我们去哪啊?难不成真的像那人说的,从此安心当一群种地的老百姓吗?”向飞满脸不平。
向勇道:“当然不行。”
“那……”向飞试探着问道,“大哥有何打算?”
“我们虎栏山寨的人连着好几代人都是土匪,在山上长大在山上死,让我们回归普通人的生活怎么可能做到。”血牙虎对一人问道,“你愿意吗?”
那个人摇了摇头道:“我不愿意,打劫别人来钱多快,成了平民种田那岂不是等着别人来抢我们的。”
“那你呢?”向勇又挑了个人问。
“我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第二个人答道。
向勇接连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答案皆是如此,最后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换个地方当土匪,山寨的名字也换一个吧,老子就不信那个人会追着我们不放,”血牙虎又补充道:“在此之前,我们要干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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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堑带着向义从虎首峰一跃而下,向义一声惨嚎落地不休,易云堑提醒道:“喂,咱到地面了。”
虎首峰虽非古岳名山,也有上百丈高,虎栏山寨三当家何曾有过这种刺激,只教他毕生难忘。惊魂未定的向义弯着腰干呕了几下,复又抬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一时间好似有感慨却又说不出来。
“咱们继续赶路。”等向义的情绪平复下来,易云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跟着。
“嗯,”向义跟在他身后不敢远离。
易云堑没有像来时一般御风赶路,一来没必要赶着让向义尽快送死,二来多了一个人,他总不能抱着向义跑吧。
不知不觉又到了天黑,两人仍走在山中小路,易云堑寻了块平坦的地方道:“我们先在此扎营,等第二天再动身。”
向义自然不敢有意见,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不敢多话。
今晚的夜空比前一天明亮的多,易云堑盘腿坐的地上,他望着那轮明月开口道:“过了这么长时间,一开始替你们老大牺牲的决心跟冲动也消散了一点吧?”
“嗯,每个人都怕死,我当然还是想活下去。”向义说话的时候很平静。
易云堑道:“那你不后悔吗?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向义道:“没什么好后悔的,一个人换一个山寨的未来,没有比这更划得来的了。”
“看起来你对山寨感情很深,我原本还以为山贼土匪杀过人,自然该是对别的人没什么感情。”
“你说的没错,第一次杀了人我其实很怕,再之后杀了两个,三个,到现在估摸着已经有十几个人了,我都已经麻木了。如果你没抓我,以后我继续当土匪,继续杀人也没什么感觉。”
“啧啧,听你这话我现在有些后悔放过其他人了,”易云堑说道,见向义脸色突变,他又继续道,“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
易云堑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对山寨感情那么深呢?昨天晚上,你的同伙甚至丢下你跑了,我看你睡的挺香就没去打扰你。”
明明是被你打的疼晕过去的,向义心想,可面前这人太厉害,山寨的存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向义没把情绪表露在脸上,他回答道:“那是我的家啊。”
易云堑似懂非懂,他道:“算了,先睡觉吧,明早再说。”
说罢,他没再管向义,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向义等了许久,面前这人没有一点动静,好像真的睡着了。要不趁此机会溜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掐灭。向义不能确定虎栏山寨的人现在是否已经离开了寨子,如果他现在跑了,等易云堑醒过来虎栏山寨的人怎么办呢?现在天黑赶路不易,要回转虎首峰也得数个时辰。
以前再怎么凶恶,到了现在向义也跟个普通人一般,先前的平静不过是强作镇定而已。在不安中他一夜未眠,一直到天光乍晓。
第二天大早,易云堑醒了过来,发现向义留着两个黑眼圈,道:“晚上没睡?”
见向义点头,易云堑没有多说什么,以前为恶数十年,跟被他谋害过的人相比他才被吓的一晚没睡而已。
两人接着上路,又行了数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岩州城的城门,向义越发紧张,双腿几乎在发抖。易云堑稍有察觉,道:“以前被你们打劫的人也是这种反应吧?”
向义沉默不语,易云堑也没说话,这让他越发觉得自己跟个坏人一般。靠近了城门,守卫见到二人正要过来搜身,看见向义的脸突然一愣。
“他是虎栏山寨的三当家向义,”易云堑主动开口道,“他带着人拦路,我侥幸打倒了那几个人把他抓住了。”
守卫一脸不信,向义的身上连一点束缚都没有,可事实却就是如此,他们对照着缉拿令,相貌基本符合。守门的是一个小队,队长派了一人去通知,不多时又来了一队人马换班。两名守卫将向义双手绞绑在背后,一人押着一只胳膊防止他逃脱。
领头的守卫对易云堑道:“你跟我们来。”
一行人来到一座府邸,门前两只石狮甚是庄严,门上挂着的牌匾上书三个字:城主府。
经过通报,有人带他们进了大堂,易云堑等了一会终于出现了正主,正是那岩州城主。城主是位中年男人,身材十分魁梧,他一现身便问道:“听说有人抓到了虎栏山寨的三当家?”
“正是在下。”易云堑道,“不知现在是否就能拿到那笔赏金。”
“哈哈,这自然不是问题。”城主爽快道,他看了向义两眼,凭以前上山剿匪时的交涉,他确认这个虎栏山寨的三当家不是假冒。
有人拿了一袋银子过来,城主将它交给了易云堑,道:“壮士,这是你的酬劳。”
易云堑接过钱袋便想离开,毕竟他最初的目的只是拿了赏钱换酒喝。还不等他开口告辞,又闻城主道:“我听闻壮士单枪匹马就降服了一队土匪,想来功夫应甚是了得。”
“谬赞谬赞,”易云堑谦虚道:“侥幸而已。”
城主又道:“如何侥幸呢?”
“这……”
这我怎么知道,我会告诉你我直接上了虎首峰带人吗?易云堑憋了一会说不出话来,他实在不想跟人纠缠。
“哈哈哈,”见状,城主笑了起来,“那还不是因为壮士武功盖世。”
易云堑讪笑了两声,又想要开口告辞。
“我是一位城主,也是一位习武之人,现在最大的目标便是铲除为祸一方的虎栏山寨,可惜那群土匪占着天险,我们岩州城的人马一直难以靠近。”
一旁被押着的向义冷笑了一声,他现在已经想开了,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便干脆嚣张一点,他啐了一口道:“我呸。”
岩州城主没有在意,继续向易云堑道:“因此我也从来没有机会跟那群土匪的几个当家们单独较量,如今壮士你以一人之力擒来虎栏山寨的三当家,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知可否与我切磋一番?”
原来是这样,易云堑恍然,之前剑无瑕砍断了城主的宝刀,让他再也没底气开设擂台,可他依然热衷于比武,如今只好私下与人切磋。
“这……”易云堑迟疑道,“在下他处还有急事,恐怕并无时间。”
“无妨,切磋过后本人自会奉上一匹快马,想来壮士来时并无乘骑,有了马匹赶路也方便。”城主笑着说道。
易云堑想不出一个好理由推迟,只好答应了下来。
城主让人将向义押了下去,然后带着易云堑来到了一处演武场。来到空地上,城主取来木刀,又问易云堑道:“不知壮士用何兵器?”
“在下擅长用剑。”易云堑回道。
等人拿了木剑交给易云堑,城主见他左手提剑,好奇询问,易云堑只说右臂受了点伤,还未痊愈。城主一皱眉,道:“壮士可否需要一段时间休养?”
他只当易云堑先前说有急事只是推脱之语并未当真,怕自己趁着对方身上有伤胜之不武,这才有此提议。
“没事,在下两只都是惯用手。”易云堑立刻道,他可不想在此耽搁太久。
岩州城主又道:“难道阁下是使双手剑?”
易云堑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单剑双剑都有擅长的剑法,左手行剑影响不大。”
“原来如此,”城主仍怕自己占了便宜,说道:“那咱们便点到为止。”
双方在空地上站开,城主纳了一口气,抢先攻上。他的刀法直来直往,毫不花哨却颇为刚猛,一把木刀也被挥舞的虎虎生风。易云堑剑法灵动,动作快他许多,却一味的防守并不急于进攻。
这位城主的武技水平还算可以,易云堑暗道,得有自己五岁,或许是六岁的水平了吧,可惜真元根基相差实在太多,在易云堑眼中,岩州城主比一位提剑的孩童强不了多少。
双方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旁人看着好似相持不下,易云堑却在考虑该怎么表现自然的输给城主。有了剑无瑕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被城主纠缠着拜师。终于,易云堑找到机会卖了个破绽,城主觑准机会一刀挥过。
啪的一声,易云堑松开手,那柄木剑脱手而出。
“城主大人武功盖世,在下真是甘拜下风。”易云堑拱手道,却发现那城主面上却并无高兴的神色。
“壮士是不是没有尽全力?我觉得刚才你不该出现那个破绽,剑势停顿了片刻,丝毫没有先前流畅。”
“这……”易云堑想问一句,自己演技有那么差吗?
城主继续道:“我知道了,果然是壮士身上的伤影响了发挥。”
易云堑没有接话,只想着:行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快点让我离开便是。
“既然如此,那本人恳请壮士在府上养好伤,我们再来一较高下。”
“我真有急事,”易云堑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路经此地,是为了寻找巙山大狱的所在地。”
“巙山大狱?”城主吃了一惊,道,“想不到壮士竟然对那种地方有兴趣,难不成是为了六妖神可能遗落的机缘?”
易云堑道:“非也,是我师父在巙山大战中失踪,我下山就是为了找到他。”
听闻此言,岩州城主便不在多问,道:“壮士的师父一定是位高人。不过巙山此地历来是个传说,就算是壮士这样的高手,如果没有确切的地点信息恐怕要找到也是非常困难吧。”
“唉,准确的路线在下确实不知,只听说可能在东边,一直走总能找到线索的。”
城主打定了主意,提议道:“既然壮士的师父是在巙山大战中对付妖神而失踪的,妖神祸乱我们这些普通人肯定要遭殃,那壮士的师父便是对我有恩。不如这样,想找到巙山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壮士你先在府上将身上的伤势养好,我派遣人员去收集关于巙山大狱的消息。本人好歹也是一城之主,虽然在武力上可能差了壮士不少,但收集情报这方面肯定不会差。”
“这样啊,那也好。”易云堑没有理由推迟。
见易云堑答应下来,城主又道:“如果在此期间收集到了对壮士有利的消息,还望壮士在痊愈离去之前再与我比试一场。”
直到现在,城主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算是半个武痴,对于与强者的交流总是十分渴望的。而至于让易云堑协助他剿灭虎栏山寨,城主并没有提,在他看来这有些挟恩图报的意味。这种行为让他不齿,且为易云堑收集巙山的消息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大的恩惠。周围数个城镇的城主已经同意了他的计划,不久将展开对虎栏山寨的围剿,他有信心将其拿下。
听到城主的条件,易云堑没有拒绝,唯一的问题成了怎么让城主输的不那么难看,免得他又说自己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