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如心而言,今天早上,洪木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不愿意看到他的模样,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更不愿意和他说话。昨天晚自习,当那封情书被读出来的时候,在昨天的整个晚上和今天的上午,都让她感到难堪、委屈、坐立不安、无处隐藏。一个17岁的女孩,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爱情的模样,想着爱情怎样到来。她想过,却不敢多想。当别人唱起一首大街小巷都熟知的普普通通的流行歌曲,她听到都会觉得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有些露骨,更不要说去唱一首这样的歌。当其它女生哼着曲子,在宿舍来来回回踱步,她从来没有唱过。有时哼过一句半句,也会被自己唱出这样的词语感到难为情。她想象中的爱情应该是温柔体贴、感情真挚、一见倾心。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龄,在这个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走来走去的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他们围成自己的小圈子,看待爱情像是看待一件稀有的事情。曾经洪木的出现,让她感到自己从心底预见了爱情的模样,虽然这模样是那样朦朦胧胧、不知方向、不可捉摸,这还是让她的心里有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喜悦,如同春天里见到的第一朵花开,如同冬天清晨一丝新鲜冰冷的空气。他性格有一种肉眼可见的缺点,盲目骄傲、对什么事情都显得满不在乎,不会正确地表达。她想过自己也许能包容他性格上的这些缺点,只要他是真正地喜欢自己。她故意对他表现出的冷漠,对他毫不理睬,是想让自己看清对面的他是不是真正地对自己倾心,愿不愿意大胆地去追求。
渐渐地,她越来越感到失望,感到自己期待的爱情与自己所面对的现实南辕北辙、越来越远。他对自己也开始不再说话,甚至不能把自己和其他同学一样看待。他和别的女孩说话,交流着读的什么书,却没有问过自己。是啊,他所读的那些书,如《十字》《哈姆雷特》《追忆似水年华》都是自己没读过也不敢兴趣的啊。即使说些别的话题,他也不和自己来说,他还想故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交流冰柜里面,心肠狭隘,小肚鸡肠,有仇必报。对同样不喜欢读他那些大部头书籍的余蓓蓓,他可以问她很多事,开很多玩笑,却偏偏把她自己隔过去,虽然自己离他更近些。当他和班级里别的女生,说起他最近读的《心理学概论》的时候,他对那个女生说:“70%以上的成年人都有心理疾病”时,她感觉那些话是那么刺耳,像是意有所指。她感到自己会是他心理实验的一部分吗?他曾多次向别人吹嘘,也向自己吹嘘他看过了3遍《心理学概论》,并且每一遍都能看懂。
她手足无措,感觉心灰意懒,疲惫不堪,曾经多次想要放弃,在宿舍里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打量彼此的爱与真心。镜子只是映照着世界的表象,她最终没能找到答案,也许只有不缓不慢、不急不躁、悄无声息的时间能最终呈现出她不确定的一切。时间可以让人彻底死心、听天由命,所以她打算什么都不做,想要看看这神秘、无情的时间,在流逝的过程中能给她带来什么。
可是一封情书,像是一枚沉重的炮弹,轰炸了她的想象,让她自己的周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灰尘。这枚炮弹像是带着狗血的剧本,打灭了她对爱恋的所有幻想,同时也让她如梦初醒。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样子吗?
这样的爱情出现的时候,带着变心、伤害、痛苦和羞耻,它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把原本想象的美丽划开一道口子,让这一切变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她想,自己也许难以承受这凌乱不堪的爱恋,它把自己原本的人际关系与友谊,变得错综复杂。
班级里和她要好的女生都知道洪木像是对她有些爱慕之心,有时总是说起这件事来开开玩笑,这也是她之前和洪木说话次数减少的原因,她不想在人际关系中间承受那么多非议和流言蜚语,因为她当时还不确定这种关系的走向。一封情书,一封魔鬼一般的情书,彻底向所有人宣告,他喜欢的人不是自己。她当时听洛天亮说起有这么一封情书的时候,她多么希望念出的名字是自己啊,当时她惶恐不安,热血涌上脸颊,心像是从身体里面跳了出来。也许是自己名字的话,她当时也许会考虑来接受这份炙热的、大胆的追求,可是,那个名字不是自己,这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如同夏天大雨之前的一声响亮的雷声,不是她的名字。当别人的目光投向洪木,她感觉那些目光像是千万箭矢一般,是在涌向她自己,让她千疮百孔,心碎一地。那些笑声,像是无情的嘲弄和讽刺,让她感到坐立难安,无处藏身,那些笑声,像是在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她只是在一个花心男子爱恋之路上,一个不屑于被追求、无足轻重的一个人。她真想跑出去,找个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可是她不能,因为如果那样的话,她就会在别人的眼中结结实实地承认了这一切,承认那些嘲讽和别人的臆想都是真的,她不过是班级中一个在校园八卦和路人的指指点点中才出现的一个笑话。她只有低下头,眼睛红红的,甚至不敢流出泪来,只能把眼泪自己吞下,埋在心里。
余蓓蓓和冷艳艳都是对她很好的女生,她很庆幸她们在早上,能在宿舍里单独陪她几十分钟。在冷艳艳看来,这封情书,只是洪木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只要洪木在今后不会出现什么奇奇怪怪、脑洞大开的什么想法,这些想法不会再对自己和别的女生造成伤害,她愿意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在今后她还是会对洪木视而不见、井水不犯河水。她也在宿舍里把自己这样的想法告诉了李如心。她读过洪木的一些文章,那些文章充满思想和才华,和自己规则整齐、讲究方法的文章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是写作课的老师对他的文章备受青睐的原因。她欣赏他的才气,可是这种才气在他的用情不专和荒废学业面前是一文不值的。
就这样过了一上午,在上完英语课的间隙,大宝站了起来,拍着手,自带爽朗讨好的笑声,向大家说:
“哎,我怎么感觉今天的氛围有些不对,大家能不能活跃一下,要不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好,你唱吧。”别的男生跟他说起来,大家一言一语说笑着。洪木拍了拍启隆的臂膀,向他笑了笑,算是道歉。
洪木额头上起了一颗痘痘,他本想把它挤出来,可是痘痘像是在额头上安了家一样,不愿离开,几挤了几次,都不行,反而有些肿胀。他摸了摸,感觉有些疼。大宝过来说:
“洪哥,还是不要摸了,越摸越大。”
男生们中间传来一阵放浪的笑声。
他现在对这种玩笑不生气,他觉得自己是无所谓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玩笑,他觉得自己都可以笑着接受,在他看来,一些玩笑并没有带着恶意。他现在只在乎李如心的心情怎样,那些由他造成的伤害,让他充满愧疚,他本来想要做一些事情弥补一下,是再写一封信解释一下,还是向李如心说出自己内心真实喜欢的人?后来他想,不管自己怎样去做,还是怎样去说,这些言语和做法都会显得画蛇添足、越描越黑,如果他那样去做,反而起到相反的效果。他想,自己要不要再写一封情书,给另一个女孩,给自己塑造一个放浪公子的形象,转移一下别人的注意力?他随即打消了这个愚蠢可笑的想法。因为这种想法于事无补,选择另外一个女孩,那样会不会对那个女孩造成困扰?还会不会对李如心造成更大的伤害?这些都是他不确定的。在别人的看法中,自己反而像是一个多情的工蜂,四处采蜜、无耻而花心。他感觉自己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说,并且注意言行不要涉及关于李如心的话题和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