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我的意识已经回到了现实。克林博士告诉我连接实验很成功,但第一次参与实验,会感到非常疲惫,他让我好好休息几天。我一回到房间就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睡醒后,回想自己与奥姆尼连接的奇幻经历,我隐约察觉到克林博士隐瞒了让我加入思维世界的真实原因,而关于奥姆尼和思维世界的众多疑问,则只有一个人能解释清楚,那就是奥姆尼口中的“爸爸”。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秩”,我需要找他问清楚。
当我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着,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我循声望去,有什么东西从门底下塞了进来。我走过去捡起了地上塞进来的纸,是一张餐厅的宣传单。我打开了门,想要找塞传单的人,但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我只好仔细地研究起手中的这份传单。传单的一面是餐厅的照片,另一面是一份外卖菜单。根据传单上的文字信息可知,餐厅的名字叫乌玛,地址是时间广场268号,提供的餐食主要是寿司,拉面和石锅拌饭,应该是一家日韩料理店。而照片则显示这个餐厅坐落在一个类似露天广场的地方,通过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到室内明亮整洁的环境。联想起第一次秩约我见面时,就是在思维世界里给我留了一张传单,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是秩约我见面的信息,而这个餐厅应该是思维世界中的场所。
我赶紧登录进入了思维世界,我的角色在一天前刚结束了“跳楼惩罚”的养伤状态,终于又能正常行动了。我需要找到这家餐厅,但是想起上一次咖啡厅黑衣人事件,我怀疑自己在思维世界中可能是被严格监视的。我不能直接查询这个地址,或者这个餐厅,我必须假装随意地去到那里。但我也不能漫无目的地在大马路上乱逛,效率也太低了。由于目前在测试阶段,据我所知并没有太多场景开放,而且上次秩约我见面的地方就离我而近,我猜测可能这个餐厅也不会离我太远。
我走上街头,隔壁的大叔在割草,我脑中有了个主意。
“喂,你好!”我挥着手向他走去。
大叔看到我在打招呼,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关掉了割草机,回复道:“你好,朋友。”
“我叫乔毅,是刚搬过来的邻居,请您多多关照。”我想着也的确有必要和自己的邻居交流一下。
“你好,我是陈雷,我知道你,半个月前搬来的嘛,一直没打过招呼。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伤了。”陈述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道。
“一点小意外,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那就好。”
“我这不是刚搬来嘛,对周围还不太熟。这附近有什么商业广场之类的地方吗?我想去逛逛。”
“沿着这条大路,往西走,过两个路口,往右转再走一会,就可以看到一个联合广场。”
“那个广场,我去过,有点……太小了,我的意思是选择不多,食物选择不多。我想找一个美食多一点的广场,最好是有好吃的日韩料理的。”我试图引导他说出我想要的地址。
“额……哪里有好吃的日韩料理,我也没关注过。但是你要是愿意再跑远一点,往这条路的另一个方向走,有一个时间广场,里面有很多餐厅。”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地方。”我表面上保持平静,心里发出了一阵欢呼。
“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嘛,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个招呼。唉,我看你家院子的草长得老长了,要不我顺便帮你理理。”陈叔非常热情,让我再次感受到了思维世界的魅力,与虚拟角色的互动,比现实中的交流更能触动情感。
我按照陈叔告诉我的地址,找到了时间广场。广场很大,分AB座,目测有十几层,不过只有一楼到三楼才有餐厅,四楼以上都是办公区域。我从一楼开始找起,在高楼中间的露天广场区找到了乌玛餐厅。餐厅的入口有些隐蔽,门面也不显眼,再加上现在是下午三点,店里面没有别的客人,也没有太多服务人员,只有一个收银员站在点餐处前昏昏欲睡。我走向了柜台,他抖擞了下精神准备迎接顾客。
“你好,请问需要吃点什么?”
“你好,我是来找……”我刚想说出秩,但考虑谨慎起见,还是转口说道,“我来找点东西吃。我叫乔毅。”
“哦,你是乔毅。”
“对,没错,我就是。”我以为他明白了我的来意,心里一阵激动。
“那么你要吃什么呢?这是我们的菜单。”
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菜单,仔细研究了很久,但是这就是一份普通的菜单,没有暗藏什么消息。他看到我一直盯着菜单看,还以为我犹豫不决,开始给我介绍起了店里的食物。
看来他并不知道我的来意,我是白兴奋了。但既然看了这么久菜单,我还是点了一份加州卷和一碗味增汤。付完钱后,他垫着复写纸在空白的单子上写下了单号和我点的餐食,把原单送去了厨房。然后他又撕下了复写的单子递给我,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店里的电子下单系统坏了,只能给您手写的单据。门口进来的柜子上,有免费的小食,您可以自取。”
我拿了单子,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开始观察起屋子里的装修和摆设,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墙壁上除了进门的位置贴着一些食物的海报,没有别的装饰,屋内的就餐区域只有三排廉价的塑料桌椅,收银台即为点餐处,与透明的寿司吧台相连。我下单后,有一个寿司师傅从后厨走了出来,开始制作我点的加州卷。总而言之,就是一家简单的小铺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或许只能坐着等秩像上次一样突然的出现。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我也不再环顾四周,低下头,视线落在了那张手写单子。单子上有个大大的号码1,然后是缩写Cali-R和Miso-S,应该代指我点的餐食。而再往下,竟然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我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
十分钟后,厕所见。
我心里暗喜,果然没有找错地方。我没有带手表,幸好餐厅里就有一个时钟,现在三点十六分,我花了一两分钟才注意到这个信息,所以我应该在三点二十五左右去厕所。在等待的时间里,我脑中开始回想了和秩之前见面的所有细节。我们第一次认识在公园里讨论两个月亮,而第一次见面则是之后在咖啡馆,很快黑衣人就出现了,秩带着我跳下了天台,我们进入一个单独的空间。其实我和秩并没有太多交流,但是我总觉得我们俩之间存在很深的联系。我每一次想到秩,都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我感觉秩就在我的身边,可是这明明不可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等待地越来越焦急,我的视线在时钟和窗户上切换。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来往的人,我很怕黑衣人下一秒就突然地出现。在三点二十三分的时候,接待我的店员走进了厕所,进去前和我对视了一下,我也慢慢起身走向了厕所。可到了门口,我又开始犹豫,时间似乎还没到,可能店员只是恰好想上厕所了,我这么贸然进去,万一误会了,就很尴尬了。我还在犹豫着,门突然又开了,店员看我站在门口,以为我在等着上厕所,立马快步走了出来,让我进去。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门,只是一间普通的厕所,没有别人。我有点失望,但当我关上厕所门后,整个场景开始旋转,紧跟着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团软泥,随着四周扭曲起来。
等我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站在海边,那个没有沙滩,只有礁岩的海边。我一扭头,秩就在我不远处,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皮肤皲裂,像是一直在海边讨生活的老渔夫。
“我们时间不多,准确地说,只有一个上厕所的时间。上次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想让我们见面,我们以后想再见面也会越来越难。所以,我们只能聊最关键的问题。”秩这次说话明显紧张了许多。
“好。”我理解时间的紧迫性,别人以为我进了厕所,应该是不会继续监视厕所中的情况,可在厕所中待久了就会引起怀疑了。
“你先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我想问你的有很多?”
“挑最重要的。”
“嗯……奥姆尼口中的‘爸爸’是不是你?”我问道。
“是我。”秩的回答很简短。
果然如此,我暗自想到。“可克林和我说,奥姆尼的‘爸爸’死了,死于多年前的一场爆炸。”
“他在骗你。爆炸是我操纵的,为的是逃出基地。”秩的回答轻描淡写,但进了我的脑子里就像一阵狂风,开始吹散包围我的疑云。
“为什么要逃?”我追问道。
“这个问题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你认识Z博士吗?”我马上换了一个问题。
“认识。”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追问道。我和秩的问答,就像在挤牙膏,我问一点,他才答一点。
“他算是我的父亲。”秩的回答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什么叫算是。”
“身体上是,精神上不是。”
“哦,原来是父子矛盾啊。他生了你,但你不认可他。”我解读道。
“差不多吧。”秩也没有多说。
我原本还想深挖下他们的父子矛盾始末,但考虑到时间,我还是收住了好奇心,问起了更让我困扰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可能在我还冰冻的时候,给我做了实验?”
“知道,做了。”
“没啦。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啊。”我感觉自己脑海中的问题,在被一个个击破,击破的同时,又产生了更多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正在形成一个完整的拼图。“他给我做了什么实验。”
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说道:“把我们分开的实验。”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我的记忆之墙。墙的那侧仍是一片漆黑,但有发出光亮的记忆碎片,羽毛般的飘落着,我奋力地去抓住眼前的碎片:头疼,头像裂开来一样疼;孤独地坐在秋千上,和自己说话;一对中年夫妇在流泪,我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头疼,头像裂开来一样疼;趟在病床上,对着白色的墙壁;有两个声音从我嘴巴里发出,周围的人喊着怪物逃开了;看完医生可以吃冰淇凌,好开心……
秩的声音把我从记忆的雪地中拉了回来。“好了,你的问题就问到这儿吧,我们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我把自己的思绪集中到当下,努力克制了下脑海中的闪回。
“我想请你去救可珊。”
“救可珊?你是说仿生人人工智能缺陷的事吗。我已经在努力了,我答应克林,加入和奥姆尼的连接实验,也是希望研究能够帮助到她。”
“不管克林说什么,不要相信他。”
“那可珊到底怎么了?我这两天的确没有看见她。”我自从答应了克林的请求,就一直在联系可珊,但是她却没有再回复过我的消息,我一度以为她是因为我不遵守承诺,而生我的气。
“具体的前因后果,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细说。我会让人在外面联系你。”秩显得很焦急,似乎有人正在催促他。
“你的意思是在基地里联系我?这……不是更危险吗?”
“对于你而言,思维世界里没有隐私,现实世界里虽然也会被监视,但总归还有操作空间。”
“那我需要找谁?有没有什么接头暗号?”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你只要记住一点,永远不要错过向流星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