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风管道中的爬行，要比预料的容易。管道很宽敞，运动起来没有那么局促；风很大，也因此没有太多积灰；管道内虽然昏暗，但出风口透过的光线，让我能看清前进的方向。我和可珊很顺利地达到了指定地点，从出风口，进入了车库。
可珊显然对车库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停在38-5车位的采购车。而伊莉雅给的授权卡就是这辆车的钥匙，还未等我碰到车门把手，车门像有感应一样自动开启了。可珊把授权卡，插入了车辆驾驶座左边的控制卡槽，然后打开了后备箱。后备箱里有一个灰黑色的长方形箱子，可珊扫描了瞳孔后，箱子就开启了。箱子里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两套衣服，还有一把类似激光枪的武器。
可珊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对类似隐形眼睛的东西，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把武器插在了腰间，又把一套衣服递给我，让我穿上。她和我解释道，这套衣服能躲过门禁扫描，而且可以屏蔽信号。我想起伊莉雅让我套上的斗篷，应该也具有类似的功能。
可珊坐进驾驶座，扫描了瞳孔，启动了智能驾驶系统。悦耳的语音提示随即响起：“你好，王强少尉。距离您执行284号采购任务，还有23分钟。”
一切准备就绪，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长出了一口气，今晚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直到这一刻我才可以放松一下。我看向可珊，她的表情冷峻，眼神有些呆滞，这样的她让我感到有些陌生。
“在想什么呢？”我问道。
“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可珊对我挤出了点笑容。
“真不好意思，答应你不参加实验，但是失信了，还害你被关了好几天。”我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冲动了。”可珊摇着头说道。
“你休息一下吧，到了出发时间，我叫你。”我看着可珊憔悴的面容，有些心疼。
“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休息。”可珊转过头看向我，说道，“在今天之前，克林博士不会对你不利。但伊莉雅告诉了你太多事，现在你只能逃离这里。”
“我明白，逃出去，这不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吗？”我说道，“可珊，你不要怪伊莉雅，更不要自责，在我眼里，真相比安全更重要。”
“我现在真的不确定什么是真相。”可珊说道，“克林博士是把我制造出来的人，对我来说就像父亲一样。我陪着秩生活了十年，他对我一直很好。我的印象中，他们关系一直很好。直到克隆人事件，他们才有第一次争执。但克林博士也很快答应了秩的要求，在基地里给了我们和人类一样平等的权利和地位，只是名义上还是仿生人。”
“秩是什么时候来到思维实验基地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十八年前，当时Z博士还是基地的首席科学家，是他把秩引入了思维实验计划，并主导了秩和奥姆尼的连接实验。秩的原名是章宏，但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在他为克隆人发声争取了权利后，得到了“秩”的称号，意味着他带来了新的秩序，他也很喜欢这个称号，就渐渐弃用了原名。秩既是思维世界计划的核心人物，又是克隆人的救星，在基地里的人缘很好，地位也很高。可就在八年前，基地里传出了克林想要加害秩的消息。有人在内部制造了爆炸，引起了混乱，和从外面攻进来的机甲一起，里应外合把秩救走了。那次基地里好多人，包括不少克隆人，也跟着秩一起走了。”可珊回答道。
首席科学家？爆炸？机甲？我感觉真相的画卷开始慢慢展开，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我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信息，问道：“Z博士是什么时候离开基地的？”
“大概十年前吧，说是年纪大了，常年的高强度研究让他身心俱疲。于是他把首席科学家的职位，交给了首席运营官克林博士兼任，离开基地，回到了他自己的实验室。”
“那你知道Z博士和秩有什么关系吗？”我接着问道。
“Z博士在基地的时候，秩和奥姆尼的连接实验，就是Z博士主导的，所以秩应该算是Z博士的研究对象。Z博士离开基地后，秩每个月都要去Z博士的实验室看他，我也陪着去过好多回。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不喜欢聊，我也没有问过。”可珊回答道。
“我之前听说Z博士的实验室八年前发生了爆炸案，秩也是八年前逃出基地的。这两者是否有联系？”我追问道。
可珊看着我，犹豫了一会，说道：“当年秩逃离后，自然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去Z博士的实验室做了调查，但那里在爆炸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没有任何线索，Z博士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可这次伊莉雅让我们去Z博士的实验室寻找接应，基本上侧面证实了当时是Z博士帮助了秩逃离。”我接着她的话分析道。
“反正到了那里之后，应该有人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要出发了。”伊莉雅说完不久，车子开始缓慢地抬升了一段高度，然后平移出了车位。指令时间一到，车子自动开始在空旷的悬浮车道上疾驰，而所有的门禁，都会在车辆到达前自动开启，车子甚至不需要减速。一切都非常顺利，让我怀疑是不是还有人在后台默默地帮助我们。
车子驶出基地后，我的内心中燃起了一股越狱的兴奋感，可珊却显得更加紧张了。她把驾驶模式切换成了手动模式，加快了车速。我不敢打扰她，透过车窗玻璃，前后张望。道路上的车辆不多，我们也没有被跟踪的迹象。
“王刚上尉来电，请回答。王刚上尉来电，请回答。”车内语音助手的突然提醒，把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糟了，他们发现了。”可珊紧张地说道，又一次加快了车速。
“那怎么办？这电话要接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
“当然不接，能拖一会是一会。”可珊却显得很镇静，好像早已准备好了应对策略。“由于行驶轨迹和任务路线不同，他们迟早都会发现问题。如果十五分钟以后，他们才发现轨迹异常，那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了。可现在才过了五分钟。”
“不能隐藏我们的行驶轨迹吗？”我问道。
“之前不行，我们如果强制关闭轨迹上报，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接到警报。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了。”说完，伊莉雅强行关闭了车辆与指挥部的连接。
我的心跳和车速一起飙升，肾上腺素的迸发，似乎打通了我记忆和现实的界限。我坐在月亮船上，高速上升，又急速下坠；手术刀在我额头划开了一个大口，又继续深入；巨大的吸引力，让我在幽暗封闭的管道中穿梭……
高速行车过程中紧急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我往前飞了出去，即使有安全带的牵引，我的头依然磕到了车子的前窗玻璃。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可珊对着我在说些什么，我却听不清。车门开了，可珊把我往外推。我艰难地撑起身子，下了车，双脚踩在地面上，我才清醒过来。
可珊依然坐在车里，她指着一个方向和我说道：“乔毅，往那个方向一直走，不管遇到什么，一直往里走，一直走，不要停。”
“我知道了，可珊。你快下车，我们一起走啊。”我不明白为什么可珊还不下车。
“我必须引开他们。”可珊坚定又温柔地说道，“等你见到秩，请你告诉他，我最后悔的事，是当初没有和他一起走。”
“可珊，别做傻事，我们可以一起走的。”在我的呼喊中，车门猛地关上，车子再次高速启动。
她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