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人的身份地位,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却能一眼看出,他在这个家中,绝对不会是受到重点培养的人物。
我之所以做出这种判断,是基于以下几个理由。
第一,自从那赵无光离开之后,这年轻人的神情之中便仿佛大松口气一般,我甚至能够看到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丝轻松和惬意,仿佛之前赵无光在这里的时候,他时刻都处于极为压抑的状态一般。
第二,赵无光离开之后,足足三分钟的时间,他竟然没有主动向我这里开口攀谈的意思,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不时的向我这里偷瞄,似乎是对我很好奇,但是嘴巴上却仿佛栓了一道大铁锁一般,闭得牢牢结实。
第三,他身上的衣物虽然干净整洁,但是却并没有其他人的佩花带绣,听赵无光等人的口气,今天这里要来一位叫刘先生的重要人物,按理说只要是有点份量的人,都该精心装扮自己,以求别给家中之人丢脸,除非此人压根就没有面见那刘先生的权力。
赵无光的目光又偷偷的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份谨慎,那份羞涩,仿佛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心中一乐,主动开口攀谈道:“让你在这里陪着我这个闲人,是不是感到很委屈?”
我这句话本是一句玩笑的话语,但是年轻人的脸上却早已急红,如同一块烙铁一般,双手不住的在胸前摇摆。
“不、不是的,我只是怕我这里不会说话,让您感到太过无聊。”
我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再次大乐,此人的腼腆程度,坚持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之外。
“你叫什么名字?”
“赵阳!”
“赵阳,这么说你也是赵家的人了?”
“嗯!”
“那我怎么看你貌似并不是很受待见?”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点伤人,但是对于这样一个腼腆的人,太过委婉,反而会让他心中多想。
沉默者,心中多有思想。
关于这点,我一直都很相信,而且我也能够看出,眼前的这位赵阳,如果单论眼光毒辣和心中断事,绝对要比之前的吴泰不知高出多少。
最起码,赵阳这里从没有将我看低,他不论是言谈还是神情,对我是那般的毕恭毕敬,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最起码察觉到了我的不同。
否则不会露出这幅模样。
他的拘禁可以看成是他性格上的弱势,但是他的那丝崇拜,却绝对不会是区区一句性格弱势可以解释的清楚的。
哪怕此人在这个家里再怎么不受待见,但是既然能够生活在赵家的这个大院之中,该有的眼界还是会有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骆驼再瘦,马儿再肥,骆驼也不会去羡慕马儿的高大。
“我娘不是很喜欢我。”
赵阳的话语依旧很拘禁,依旧很腼腆,哪怕说出这样的一番言论,他已经是不带任何的怨气和愤怒,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你娘不喜欢你?天下还有这样的母亲吗?”我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至情相爱,疏亲相害,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我本就不是我娘肚子里的血肉,她不喜欢我也是有道理的。”
赵阳这次的话语说得更平淡了,甚至连他一直都有的那丝腼腆,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只有心中波澜起伏之时,才会影响到性格的表象。
赵阳连自己的腼腆都可以忘记,此时他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波动吧?
可是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言语之间,依旧不清不淡。
我心中突然有些发寒,虽然赵阳的言语之中,对于自己母亲疏远自己貌似看得很开,但是一个真正看开的人,就不会将事情挂在嘴边说给别人去听。
我突然想到了赵无光对于赵阳的态度,以及他临别之时,对于赵阳流露出的那一丝的不耐和轻视。
在赵无光的眼中,赵阳可能只是一只温顺的小羊吧?
只怕赵无光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赵阳那羊皮外套下,有着一双绿光闪闪的如狼般的眼睛吧?
我收起了轻视之心,端正了自己的身子。
“哈哈哈,可惜啊,可惜,可贺啊可贺。”
赵阳的脸上挂又有了腼腆之色,仿佛对我的话语不是很明白一般。
“什么可惜,什么可赞?”
我淡淡一笑:“可惜的是你这样的人物竟然会被圈在这赵家的宅院群力,珠光蒙尘。可贺的是你这样的人物,也幸亏是埋藏在这赵家宅院之中,否则的话,只怕外面的世界又会多出几分的骚乱。”
赵阳的眼神似乎微微一亮,但是很快便被一层黑暗所掩盖了下去。
“我是一个连话都说不好的人,哪里有徐先生说的那么玄乎,您可别取笑我了。”
我并没有过多的去证明自己的观点,也没有将自己对赵阳的判断全数抛出。
这没有必要。
一个装睡的人,一个装傻的人,你就算是在他的耳边放那千响的鞭炮,他也依旧可以安卧榻上,纹丝不动。
但是对赵阳这个人,我此时却是深深的记在了心底。
如果说之前的我对赵阳是同情,是欣赏。
那么现在的我,对于赵阳则是有些畏惧,有些恐惧。
这种畏惧是一种人性本能的畏惧,就好像是人见到了蛇,也许他并不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但是当你看到他的时候,总会心底之间冒出一丝警惕和恐惧。
我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翻一翻这个名叫赵阳的年轻人的老底,满足自己心底的好奇。
赵阳这里,此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腼腆更浓更秀,仿佛之前的那些话,已经让他无地自容了一般。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我很有理由怀疑,此时他的腼腆,可能仅仅是他想要表现给我看的表象。
赵阳终于起身,向外看了看,红着脸对我说道:“徐先生,我去给你泡杯茶吧!”
说完便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他离开的时候,甚至还佝偻着身子,仿佛过去的茶摊小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