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清醒以后发觉已是黑夜,阵阵凉意让他身躯有些微微发抖,他环视了一下自身经脉,经脉还是如同往常一样闭合,不能容纳真气流转,只是经脉深处不再死寂,淡淡荧光显得生机勃勃。
可以说,那道无名灵魂赠予了周尧破而后立的希望,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是因为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将周尧看作了继承他衣钵的唯一火种?
周尧摇了摇头,从他告别师父回归京都,然后是每年都由顾家主持的秋猎换成王家,再到他参加秋猎遇到无名灵魂,这一切发生的事情太过巧合,也太过顺利,好像虚空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操控这一切。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林外走去,他昏迷了这么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
左鸠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冲进去看看情况,但是在自个儿堪堪一层楼的实力低下了头,不由得有些懊恼,他心里不禁想着以前他怎么就没有好好修行?不知道为何,以前从来没有在乎过力量的他这几天里已经有好几次这样的心情。
很正常,人总是在某一个节点发现以前是多么失败,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改变条件的力量,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默默自省以致失眠多梦,然后在初生朝阳的新一天继续苟活。
叱咤风云的江湖永远在梦里。
还好左鸠还依然有改变这一切的条件,他有个非常好的老爹,功法秘籍和灵丹妙药从来不缺,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可以找一个修为超凡的老师来从头一步一步教起,更何况他的哥哥是如今大周朝的年轻一辈第一人。所以左鸠没有后顾之忧,他的力量增长与否不会影响周围任何事物。
他的老爹左秋毫依然是个很有权势的人,无论他的大儿子多么出息,二儿子多么废物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因为这份力量是左家一代一代的积累,这种声望、名誉、财富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左鸠无论如何折腾、再怎么没用也都没关系,左家在大周朝中根深蒂固、盘踪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已经建成,除非大周这颗大树倒塌,不然左家不会失势,因为没有人会拒绝利益。
利益关系已经落成,就很难发生大的改变,因为在这场利益关系中得到好处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发生改变。在这个世界,如果修为超绝你可以活的很逍遥,身体好你也会健康长寿,但是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最肮脏最可耻的欲望永远无法实现,只有权力可以帮你达成。
不然为何左秋毫没有半点修为、手无缚鸡之力麾下却有数名高手效忠,毕竟任你修为再超绝,上面还是有人会稳稳地压你一头,除非你能够做到天下无敌。
左鸠是那种最怕麻烦上身的人,他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希望别人麻烦他,所以他没有什么朋友,恰巧周尧也是个自闭患者,整天把自个儿关在院子里生怕见到外人,当初左秋毫带着小儿子进宫去面见陛下,孩子还小耐不住性子在气氛严肃的御书房里待不下去,周王笑了笑就允许孩子在宫里面胡乱玩耍。
就是在那个时候,左鸠见到了绷着小脸一言不发的周尧。毫不奇怪那是周尧第一次见到同龄人,自然有些好奇,两人一来二去就互相熟悉,而后很自然地左秋毫每次进宫都会带上儿子去陪太子聊天娱乐,他本身也对左鸠成为周尧好友这件事乐见其成。
无心插柳柳成荫,如果左鸠能和大周朝未来的天子打好交情,无那么论他修为如何心性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以说,左鸠的这种无为心态与左秋毫的听之任之脱不开联系。
只是当初性情相似的二人又是在不同的命运中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而且看起来一切都还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只是事实确实如此吗?
只有时间是真正的答案。
一身疲惫的周尧从树林里面出来,见到了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左鸠,二人会心一笑,道谢的话自然不必多说,左鸠隐隐的感觉到周尧似乎比起之前有很大不同,惊喜地问道:“你的经脉问题解决了?”
周尧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只是无意间获得了一份转机。”
接着就把在深林里遇到无名灵魂的事以及后续一一讲给了左鸠听。
左鸠越听越心惊,到最后忍不住叹息道:“我还以为你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好事啊。”
周尧继续摇头,说道:“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怎么可能会有人对你无条件的好。我只是接受了这份馈赠,却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或许这代价已经有人为你付出了。”左鸠恍然大悟道,“你既然说除了父母外没有人会对你无条件的好,一定是陛下帮你付出了什么。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所以你就不需要再担心了,安心受着便可。”左鸠见周尧还有些沉闷,忍不住劝慰道。
周尧听得这话,也是一脑门黑线,想要辩解却又无从反驳,只是愤愤说道:“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句话很没有道理,却依然有无数人愿意相信,愿意相信这份美好事物的存在;还有另一句话,这世上所有的意外都是另有安排,这句话很有道理,但却没有人愿意相信,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发生在自个儿身上的那些美好掺杂有别的成分。
周尧一直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可他不会相信发生自身上面的那些事都是纯洁无瑕的。他甚至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去换取这些事情的发生,也不愿看到一片片美丽的花朵无故在身上绽放。
周尧对左鸠说:“你有没有看到顾长安和王希,这次的秋猎到底是谁赢了?”
左鸠回道:“自从你进去后我便一直守在这里,又怎么会看到他们,不过这些年在京都顾长安一直是压着王希打的,我想这次也不例外。”
“就连我爹都说过,王希不如顾长安。”
周尧有些意外地问道:“哦?左大人还对他们进行过这种评价,不知道左大人原话是怎么说的。”
左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啊...呵呵.......”
“快说啊,当事人又不在这里。”
“我爹说,王希那人心眼太小,像个娘们一样,一点都不大气。”
“顾长安看似忠厚老实,实则一肚子坏水,王希不会是他的对手。”
周尧哈哈一笑,说道:“老爷子的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
浑厚的声音突然从二人远处传来:“没想到左大人竟然对在下有这样的评价,真是受宠若惊啊。”
左鸠正要发笑,此刻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你越是不愿发生的事情,它偏偏就是会发生。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无论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顾长安与王希二人战斗后二人彼此都打开了心结,兄弟间的情谊无须多言,尽管二人性情上诸多不和,但也不是刀兵相向的理由。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没想到这对难兄难弟刚结伴走出,便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评价。
顾长安对着左鸠说道:“比起一肚子坏水来,我和左大人那是差的远了,能把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做到如此地步,我是自愧不如的。”
左鸠冷哼一声,说道:“顾长安,以前我不是这么觉得,可自从和你相处了几件事发现我爹说的没错哎。”
“这话是我爹说的,你要不服尽管去找我爹,让他跟你解释,实在不行你去找我哥,你跟我在这阴阳怪气的有什么用,我又不管事儿。”
接着左鸠似是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你见到我爹只会说,左大人好久不见,身体越发地健壮了。”他模仿着顾长安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竟然有几分相似,“见到我哥也只会说,左雎兄修为超绝,我顾长安佩服。”说罢还煞有其事地鞠了一躬。
顾长安在一旁看的是脸色铁青,周尧也是忍不住了笑意,实在是顾长安确实有一股天然的做派,大家都看不上眼,可谁也不会说出来,毕竟顾长安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端着架子又无可厚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也是性情所致,与家族环境、成长条件有说不出的关系,没有人会把伤疤揭下来让人难堪。
可是左鸠会,左鸠刚把自个儿伤疤揭下来表示很难堪,并下定决心要改变,顾长安就好歹不歹的过来阴阳怪气,任谁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他这样从小无法无天的二世祖。
顾长安浑身颤抖,俊秀的白脸也涨的通红,他已经忘了他在战斗中和王希说的那些肺腑之言,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想着把左鸠这个臭小子狠狠地教训一顿出口心里的恶气。
是啊,人总是好为人师去乐意改变别人,却无意识去改变自己,毕竟改变别人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的代价,改变自己可是困难多了。
王希在一旁伸出手,注视着顾长安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顾长安心中的火气这才慢慢消散,也恢复了理智。他想到这是秋猎的战场,所有人都会注意到这里,若是因为这点口角摩擦他就对左鸠出手,他出去后可是不好交代。
不管是左秋毫的神秘,还是左雎的强大,都不是他现在想去招惹的。更何况太子周尧还在左鸠身旁站着,这废物二人组在外一向形影不离,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其实他更怕的还是左秋毫,左雎虽然修为超绝,但是大部分事情是空有蛮力而不成的。他更为畏惧的,是左秋毫经营家族的那份能力。
顾西北去了边关镇守之后,顾家的一切都交给了他,他方才知道作为家主的艰难,他费劲一切心力在京都各方势力间周旋已经是很不容易,只能勉强护住家族的关系不出纰漏。
守成尚且如此不易,在乱世中打下左家赫然一份基业该是多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