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雎深深地看了弟弟左鸠一眼,目光里没有所谓的怜惜,只有如同一滩死水的平静。
他曲指一弹,一道劲风划空而至,击中左鸠颤抖的胳膊。
“哎哟。”左鸠忍不住发出声来,刚才心里的那点情绪也被胳膊上传来的阵阵酥麻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少年心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什么心情是会长久地占据少年人的内心。
左雎面无表情地说道:“练功就要专注,千万不可分神,宁守本心,固本开元!”
左鸠喘了口气,这才说道:“大哥,我毕竟是刚接受你的训练,你就不能…轻点啊…哎哟!”话还没说完,一股比刚才更猛烈的劲风破空而至,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左鸠的小腿上,这次他可没那么好受,“扑哧”一声倒在了地上。
左雎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从小宠爱到大的弟弟,说道:“这可是你求我我才不得不来陪你训练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怎么这么地弱?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左雎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左鸠,严厉地审视道。
左鸠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让你来是让你教我训练的,又不是让你来打击我的额,你可是大周万里无一的天才,就连顾长安和王希在你面前也要甘拜下风,我怎么说比的过嘛!”
“是吗?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修炼修炼啊就突破了。”左雎沉思了一下说道。
“……”左鸠这算是明白了,他的哥哥不仅是个天才,而且还不知道自个儿就是天才。
左鸠长叹一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接着摆出那个玄妙的修炼姿态,说道:“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较的,哪怕我们是亲兄弟。”
左雎一道道疾风打过去,
“胳膊前伸!”
“左腿微屈半分!”
“右腿伸直!”
…
将左鸠的姿势调整好,左雎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掌,对于他这一个对于修行有着绝对洁癖、超高标准的天才来说,指导左鸠这样一个半废之人的修行比他自己破镜可要难得多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他的兄弟呢。
才过去微微那么一会儿,左鸠就感觉全身酸麻,四肢仿佛是绑上了一个千斤重的杠铃,浑身动弹不得。左鸠此刻只想着平白无故自个儿为什么非要遭这份罪,他只想重新拥有身体的控制权,去跳、去跑、去漂亮的倒挂金钩。可他想起了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大哥,眼底的那份希翼火焰还是熄灭了,若是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何来修行,何来自保?
慢慢地,左雎瞅了瞅左鸠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摇了摇头,果然是根骨不行吗,他屈指一弹,这一次的力度便不是那么重了,只是轻轻将左鸠击落在地,说道:“每个人的身体都是有一个承受极限的,一旦超过这个极限,那么修行对身体就没有任何好处了,只会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世人皆以为修行乃是逆天而行,在这种心理下便对自身下手极狠,恨不得将自己给玩死来替老天惩罚这个不肖子孙,以这种方式来劝慰感化内心的那份焦灼与苦楚。
左雎却对修行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理解,在他的认知下,修行不过是与老天的一场游戏,何来艰苦,何来逆天这一说?当自身感到痛苦的时候,那便是他收到的一个信号,是时候停止对身体的损耗。人乃万物之灵,自身的经脉与内力都是上天赋予的杰作,那份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力量更是用来登天的天地之桥,无必要的损耗实在是暴遣天物。
“第一次你坚持了一刻钟,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差。”左雎淡淡地说道。
“我用的是最为艰难的呼吸吐纳之法,或许是不太适合你这种新手。”
左鸠喘了口气,抬头看了下略微又些刺目的大哥,问道:“大哥,那你当时第一次的时候坚持了多长时间?”
左雎想了一下,说道:“大概有一个时辰吧。”
左鸠闻言,“呼哧”一声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大声喊道:“杀了我吧!”
左雎难得挤出一丝笑容,他也觉得这样打击刚开始决定认真修行的弟弟不太好,说道:“其实我也很费解,我和父亲都是修炼天才,你没道理这么庸俗的。”
左鸠瞪大双眼,叹了口气,说道:“是我错了,我就不该问。实在是自讨苦吃!”
接着他又彷佛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说道:“父亲?他算是什么修炼天才啊!整个天下都知道,父亲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啊!”左家家主左秋毫能够在乱世中将左家经营到这个地步,没人否认他是一个天才,但是要说他是一个修行天才的话,肯定没人相信,毕竟左秋毫令人敬佩的是他的智谋,是他的眼光以及手段,这和修为可没半毛钱关系。
“父亲很早的时候也是能够修炼的,而且造诣还是相当地高,只是当时左家好像发生了一些变故,父亲深受重伤,虽然最终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从此也和修行之路无缘了。”左雎说到此事,内心也是止不住的叹息,若是左秋毫没有遭遇那场变故,现在的左家势必要比现在还要强盛,毕竟再高的智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始终就如同纸一样的老虎,一戳就破!
左雎叮嘱道:“这可以说是父亲一生中唯一的痛了,你可不要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件事,免得惹他不快。”
“一生的痛…”左鸠喃喃道:“那母亲呢?为了左家、为了父亲而逝去的母亲在他心里算什么?!”
左雎的面容冷峻,声音冰冷地说道:“母亲已经走了,你说这些存在不存在的还有什么意义?”
他一挥衣袖,双手抚着轮椅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只有留下来的人更好地活着,这一切才有意义!
左鸠涨红着脸,说不出话,他的心里有无数句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能够让关系一向坚固如铁的兄弟二人闹的不愉快的话题,从始至终也就这一个而已。
他用力咬了咬牙,继续努力地保持修炼姿态,左鸠坚信,只要有一天他变得强大了,正义会有的,意义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而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左雎漠然地看着正在苦苦支撑的左鸠,内心那一丝丝微弱的心疼被他狠狠地压在了心底,他握了握充满力量的手掌,轻轻说道:“这般痛苦修行换来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也会哭啊。”
“可是没有力量岂不是更加不行?”
“生命于我不过是一场谎言。”左雎深深地摇了摇头,“希望你能找到活着的价值。弟弟。”
……
接下来的几天,兄弟俩还是一直在一起修行,可是很有默契的,二人谁也没有再去触碰那个让人不舒服的话题,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修行之后,左雎对他的弟弟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你就会突破到二层楼了。”
“这么快?”左鸠惊讶地说道,这突破瓶颈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轻易很多啊。
“你在一层楼顶峰呆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突破了也并不奇怪。只是……”
“我是因为这些天在家养伤,才能够一直陪着你,等到伤好以后,我就会回琅琊阁,到时候我们兄弟俩可不会像这样厮混在一起了。”
听得这话,左鸠有些兴致缺缺,即将突破的好心情也转眼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