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杰子能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非常沉闷压抑。等进了屋和房东大娘攀谈了一番以后,杰子才知道原来他们来到这里,是京西煤矿西边的一个小村落。从煤矿向西大概五里地,在镇口有一座石拱门,上面有两个大字--圈门。
在石拱门外是一座窑神庙,矿工们每逢初一、十五和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来此祭祀一番,以求能下井平安归来,可以挖到更多的煤。石拱门南北两侧都是山,小镇就是在两山之间的狭窄地带建成,看着小镇的建筑,大概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小镇南面一侧的山比较低矮,山脚下的村民有的在山坡上开垦出来一小片一小片的平地,有的种上一些蔬菜,有的种上一些果树,还有的土地平整得比较大一些,就种上粮食,到了饭点,便飘起了渺渺炊烟,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小镇的北面则是巍峨耸立的九龙山。大山起伏绵延,向西北伸展出去。在小镇的中间,是一条官道,还算平整,这条官道就是有名的京西古道,向西北直通河北、陕西、内蒙等地。小镇也算是这些地方到达燕京的终点。
在这里居住的村民,大多都是矿工的家属,也有一些外地逃荒过来的人们,民风淳朴。杰子他们来到的地方就是从圈门的石拱门进来向西三里地的一个叫梁桥的小村落。
房东王大娘的小院,门前有一条长年累月山洪冲刷出来的沟壑。平时是干涸的,只有到了雨季,山上的洪水才会流经此处。
小院的后面,是一座小土山,山不是很高,以前在这里居住的村民在山上开垦出一块平地,现在种一些蔬菜、果树。小院里还扎着一圈篱笆,篱笆里养着十来只鸡。一条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小院的门口晒着太阳。
一大清早,杰子就发现范姑娘的情绪不对,一路上也没有说一句话。杰子能感觉出来,肯定是出事儿了,但是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他却猜不出来。
现在安顿下来了,杰子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杰子来到范姑娘住的东屋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吱扭”的一声打开了,只见范姑娘面容憔悴,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口。
杰子的内心更加不安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进屋坐下以后,杰子强制压住心中的不安,急切地问道:“范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点告诉我啊,别再让我着急了。”
只见范姑娘坐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扭着自己的衣角,眼泪又涌出了眼眶。杰子看着范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急了。就在这时,房东王大娘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走了进来。
杰子一看,马上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一个孩子,范姑娘接过另一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杰子是认识的,正是张先生临终前托付给他的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儿子。看到两个可爱的孩子,杰子不由得心花怒放。张先生临终前托付给他的事,杰子终于可以办到了。
但是想到范姑娘的样子,杰子心中隐约又不安起来。果然房东王大娘缓缓地说道:“这两个孩子是昨天柳先生托人送来的。”
刚说到这儿,范姑娘竟哭出了声音。原来在杰子发烧昏迷的这两天,范先生和柳白等革命党人组织了一次武装营救。他们革命党人冲进张府救人,和埋伏在那里的官兵交上了手,结果寡不敌众,只救出了这一对孩子。
范先生和几个革命党人却死在了官兵手中,柳白也是仗着一身武艺,勉强和几名革命党人把孩子抢了出来。其他营救的革命党人和张先生老少一家都死在官兵手中。
杰子也是悲从心来,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其实杰子的内心是非常善良的,这次回到天津,与官兵遭遇,杰子也是只求自保和救人才出手伤人。就是这样,也没有杀过一个人。
张先生和他一家老小,还有老范等革命党人,在这几天一个一个地死去,对他内心地打击真的是很大。杰子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是被杀呢?
杰子并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也认为革命跟自己没有关系。他只是想过平稳的生活,可是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在杰子的内心深处,已经点燃了仇恨的火种。
傍晚时分,大师兄柳白来了。他先关切地查看了杰子的伤口,发现愈合得还不错,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了。又搭了搭杰子的脉,发现内息平稳,柳白也就放心了。
然后柳白告诉杰子,让他在王大娘这里安心养伤,两个孩子也就交给他照顾了。而柳白自己要南下广州,追随孙中山先生继续参加革命。
燕京是满清朝廷所在地,革命形势相当残酷。这次由于有人出卖,燕京的革命党损失大半。侥幸逃脱出来的,也都是南下武汉、长沙、广州等地。
柳白还告诉杰子,师叔冯七甘心做了朝廷的鹰犬,这次剿灭革命党,冯七就是主将。
柳白知道杰子的性情温良,与人为善,所以特地嘱咐他,以后如果遇到师叔,能避开,尽量避开。如果遭遇了,出手一定要果断,就算不求伤敌,但是也要寻求自保。
另外柳白还告诉杰子,范先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范姑娘温柔贤顺,现在也是无依无靠。如果杰子愿意,待到范先生丧期过后,就娶范姑娘过门。王大娘也是革命党人的遗孀,让杰子当作亲娘来照顾。
杰子当然愿意了,他从小就是孤儿,从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连忙点头同意,答应大师兄,一定会照顾好范姑娘和王大娘的,也会把张先生的一对儿子养大成人。第二天,兄弟二人,洒泪而别。
大师兄走了以后,杰子就在王大娘家里安心地住了下来。杰子自小就是孤儿,缺少亲人,他现在把王大娘当成了自己的亲娘,又有张先生那一对可爱的孩子,再加上美貌淑贤的范姑娘,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杰子和孩子隐姓埋名。杰子给张先生家的老大取名北斗,老二取名七星。过了一年以后,他和范姑娘完了婚。
转过头来,又是一年,他们自己的孩子出生了,也是个大胖小子。杰子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是为了让范先生有后,给孩子取名叫范宏诚。一家老小,生活倒也其乐融融。杰子对七星和北斗的疼爱程度,甚至超过了对宏诚的疼爱。
大师兄临走之前,给杰子留下了一些银两。杰子又到矿口大集摆摊,给人算卦和代写书信,小日子过得倒也安心。
转眼过了三四年,辛亥革命胜利了,推翻了满清帝制。本来以为人们会过上和平的生活,可是,袁世凯窃取了革命成果,复辟帝制,全国各地军阀割据,人民还是民不聊生。全国上下到处都在打仗。
杰子躲在小山村,倒也与世无争。三个孩子,北斗和七星已经长到六七岁了。宏诚也三岁多了,杰子开始教他们读书识字。又过了两年,开始教他们功夫。
七星聪明好学,三字经百家姓早早就会背,颇为沉稳。北斗却活泼好动,每当读书的时候,他总是静不下心来,为此没少挨打。而练功夫的时候,北斗是最上心的一个,学起功夫来也是最快。三个孩子当中,北斗最肯下苦功。
就在护国运动胜利的这一年,大师兄柳白回来了。
自从那一年从燕京离开以后,柳白一直追随孙先生,先后经历了辛亥革命和护国运动。现在是国民政府军政两界的高官。
这次回来,柳白颇有衣锦还乡的意味。柳白把杰子一家接到城内的府第。
兄弟二人相见恨欢,当晚把酒言欢。杰子拉着大师兄的手问这问那,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柳白就给杰子讲了这些年的趣事。二人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酒醒过后,柳白拉着杰子的手道:“你这些年来倒是享得清福,日子过得倒也安生。”
杰子腼腆地回答说道:“我又不懂革命,不懂政治。这些年我倒是把师父交给咱们的相术、千术钻研了个透,颇有些心得,”
柳白说道:“说起武功、相术、千术,也只有你能继承师父的衣钵。师兄可比你差远了。”
杰子连忙说道:“大师兄过谦了。小弟的这些本事,绝大部分还都是跟大师兄你学的呢。”
柳白哈哈大笑,也是颇为自得。
忽然柳白问道:“北斗和七星两个孩子怎么样?”
杰子答道:“七星和北斗两个孩子倒也乖巧懂事。尤其是七星,小小年纪,已经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相术、千术也已经入门了。”接着又说道:“北斗的武功还算不赖,这孩子从小就好学,肯吃苦,悟性也高。”
柳白听到心中不由得大喜。原来这些年,他一直东征西战。一次战役中受了伤,导致他丧失了男人的功能。虽娶妻多年,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见七星和北斗两个孩子聪明伶俐,颇为惹人喜爱,就动了收养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