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怪怪的思想,编织着奇奇怪怪的梦,梦醒后,我四顾茫然。又是一个跟我一样的女子,同样的容颜和姿态,就连神情都有几分相似。
她,不是谢静。
我起床穿好了衣裳,低头看了看高高凸起的肚子,我的芮儿,到底多久才来?等拿到了冰晶玉兰,我一定想办法不遗余力地逃出宫去,永远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
萍儿听见房里的动静,轻轻开门进来了,我说道:“转眼又到腊月了。萍儿,今年还是一样,找些人帮忙去施粥吧,正好赶上腊八。”我走到了大箱子旁边,将里面的那些金银全部拿了出来。“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换成粮食赏给百姓们。”
“主子进了宫还心怀百姓,奴婢先替他们道声谢。”
“谢不值钱,以后都免了吧。”
“那奴婢这就出宫去办。”
“嗯,若银子不够你再回来和我说。”我边说边关箱子,却恰好看见了感冒药,于是又喊道,“萍儿等等。”我拿起了感冒药,拿了两包递给了萍儿,“这是配好的药,出宫小心。”
“是,奴婢明白。”萍儿知道那药是给容若的,揣好之后退出了屋。
后来,我也出了屋,站在门前望着院里的红梅。
花间阁中,梅花是纯白的,纤尘不染。
梅花园里,梅花是水红色的,梅海如浪,恍若仙境。
桃源寺的香客院,那树梅花是桃红色的,虽是梅花,却也有桃花的风情。
紫禁城的储秀宫,这梅花是朱砂色的,跟旁边的墙面融为一体,乍一看,竟像血点子泼在墙上一般。
念秋在旁边道:“主子站得久了,还是回屋吧。”
“念秋,你去摘一些梅花,多做点儿梅花饼。”
念秋领命而去,我也关门进了屋子。
腊月一过就是新年了,忽然一想,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快,我入宫也半年了。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让我体验了一把深宫的深不可测。各色的人物,各色的性情,闭上眼睛,场景历历在目。
其实这么久,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太皇太后的讨厌,既然她讨厌却又对我无视。按理说当初选秀的时候,如果她真的想把我指给常宁,当常宁选择韵悠的时候,她还是可以改口的。
至于太后,她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不好不坏。
淑妃的话,她讨厌我的理由无非就是我深得皇帝宠爱罢了。但是她是去年中秋入宫来的,这一年过去竟然没有诞下龙子确实让人生疑。我不信,皇帝连一次淑妃的牌子都没有翻过。
还有让我好奇的是,淑妃在宫里作威作福,偏偏太皇太后却不惩治她,就连玄烨都是不闻不问。难道就因为淑妃是太皇太后侄孙女就能够这般无法无天?
一想到淑妃,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就懒得去想了。
我走过屏风到了书桌,而后大半天都全神贯注作画了。玄烨曾经说过,他喜欢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于是我就想为他画一幅《安居乐业图》。权当是为了讨好他,或者说答谢他,毕竟到最后他要把冰晶玉兰给我。
在我作画的过程中,另有新来的侍女进屋添了几次炭。因为我晋升为皇贵妃,玄烨赏赐了我不少贵重东西,也新遣了几名侍女过来。
我的画作还没有完成,念秋进来道:“主子,梅花饼好了。”
我放下了笔,走到了屏风外,看见桌上放了两盘梅花饼,对念秋说道:“把所有人都喊过来,我有事情说。”
念秋一脸疑惑,但是没问什么,默默出去了。
后来,所有人集中在廊下。侍女总共七人,太监总共八人。他们都不知道我找他们干什么,皆埋头站着。
我端了一盘梅花饼,向众人说道:“腊八节快到了,我提前犒劳犒劳大家,特意让念秋做了梅花饼。”我将盘子给了念秋,“念秋,发给大家,一人一个。”
念秋接过盘子后,给所有人发了梅花饼,我继续说:“大家都吃,别客气。吃完了,再去干活儿。”
所有人都不明白我的意思,看着手里的梅花饼有些迟疑,不过他们都陆陆续续吃了起来。
“主子饶命!”一个侍女跪了下来,惊慌失措,旁边正吃着梅花饼的人瞬间呆住,嘴里的饼都不敢咽下,也不敢吐出。“奴婢是受人指使的,请主子恕罪!”
“恕罪?敢做就要敢当!怎么现在怕了?”我这话一出,吃了梅花饼的奴仆们脸都白了。“说,谁指使你的?”
“是……”这女仆很犹豫,“是……念秋。”当她说“念秋”二字的时候,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了匕首。我的目光则是向念秋投了过去,但也就是这女仆朝我冲过来的瞬间,念秋将手里的盘子砸中了这女仆的脑袋。
刺杀、摔盘子、我的迟疑,几乎是在一瞬,而一瞬之后,画面是女仆头破血流倒了下去,盘子破碎了一地,匕首直直落下。
碰的一声,所有人都吓呆了,而念秋更是惊住。
念秋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地上死者的血一直在流。
我惊魂甫定,扶了扶胸口说:“罗敷、逢春,把这处理了,其他人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散去,死者也被抬走了,念秋扑咚跌在了地上,说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她口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游移不定,神志有些失常。我走过去拉念秋,她却有些害怕,“不,不是我杀的,别碰我!”
“念秋,是我!”我抓住了念秋的胳膊,“你看着我,看着我。”
“不,不是我,不是我。”
这时,萍儿回来了,见此状况有些惊慌,但还是镇定下来扶起了念秋。“主子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早知道新来的侍女中肯定有心怀不轨的人,所以设计引出她,没想到念秋遭殃了。”
“奴婢先让念秋回房。”
“好。”
另有一个侍女端了水盆过来,将地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我仔细看了那一摊血顿时我觉得胃里难受,忽而呕吐了起来。
那血点子,如墙边的红梅开得正盛。
我迅速进了屋,走去倒了一杯热水喝,情况稍微缓解之后,萍儿就进了屋。
我首先开口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主子是不是给了我两包药?”
“嗯,怎么了?”
“最后只剩一包了,可能在路上被人偷了。奴婢实在想不起被谁偷走的,不过能够确定不是在宫内。”
“你出去的时候可能被跟踪了。没事儿,不过是一包药而已,砸不出浪子。”
我看了看盘中的梅花饼,萍儿也注意到了梅花饼,随后伸手拿起了一块。萍儿先是闻了闻,然后索性咬了一口吃下了,说道:“芦荟……据奴婢所知,咸福宫、承乾宫和钟粹宫都有芦荟。”
我仔细想了想,现在佟贵妃算是和我解除了误会,而晚妃又不至于害我,那么这次下药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淑妃。
“现在晚妃所居咸福宫,她跟我没什么冤仇,没理由害我。所以这人,应该是淑妃。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淑妃到底有多恨我?”
“主子现在是宠冠后宫,遭到妒忌在所难免。主子放心,以后我一直陪在主子身边,那些小人绝对无机可乘。”
我叹了一口气,“念秋护我,失手杀了人,所以有些反常。按理说,凶手应该不会是她。”
“嗯,念秋不是坏人。”萍儿说到这里,目光又停在了梅花饼上,似乎一时间想得出神。
我也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哦,对了萍儿,你怎么懂药理?”
“家父以前是个郎中,所以奴婢自幼习得一些。”
“那你还挺能干的,厨艺好、会绣活儿、通医术,而且还很聪明。以后谁要是娶了你,一定享大福。”我笑了笑,但是却又难过了,“萍儿,我觉得我听亏欠你的,自己被困,也把你困住了。”
“奴婢奉命行事,本分而已”
经萍儿说“奉命”,我瞬间想起了容若,于是小声问道:“他怎么样?”
“挺,挺好。”萍儿说这话,明显顿了顿,所以我也就猜到了真是结果,但囿于自己身在皇宫却又不敢再多说。萍儿转移了话题,说道,“关于施粥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主子放心,往后啊,主子在京城百姓们的心中就是活菩萨了。”
“马屁精。”
一说到“马屁精”,我就想起了常宁,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常宁怎么样了。”
在我说话的同时,萍儿也说道:“应该是仙屁精。”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后,她又说道,“有主子这位活菩萨保佑,一切都会安好的。主子是不是想吃梅花饼,奴婢这就去重新做一些来,顺便再煮点儿梅花粥。”
“好。我还想吃梅花糕。”
“奴婢遵命。”
这晚,我吃梅花糕边吃边哭,咀嚼的是糕点,咽下的却是思念。
梅花糕吃完了,思念却是无休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