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蒙蒙亮了,开了城门,城里来人了。
下人们急报二小姐梅丹凤。
“昨夜里,城里也遭了土匪了,梅氏米店让人放火给烧了。守城的保安团也死了好几个,老掌柜让人割去了一只耳朵。”来人慌张的说着。
老掌柜可是双城堡手眼通天的人物,双城堡里的政商巨贾,甚至是保安团里的刘团总都是十分敬畏的,梅丹凤也是亦然。算起来老掌柜可是梅丹凤的半个师傅,她那些个可以和胡子交流的黑话多半是和老掌柜那学来的。
“老掌柜怎样了?”没有先问米店的损失,丹凤只先问了老掌柜的伤势。
“说是伤的不轻。”来报的人回答。
丹凤匆忙地在马厩里牵出她那匹乌黑俊朗的大黑马,想都没想就跨上了马急奔米店而去,王管家则在后面赶着一辆马车紧紧的跟着。
出发时天还擦着一抹黑,到城里的时候天却已经完全亮起来了。
中国的旧城池都是异常规整的,双城堡也不例外,这里一共有两个区域,城北是商业区分布了九个整齐划一的街道,名字也叫的顺口:一道街、二道街、三道街。。。。。九道街。
一道街、二道街紧邻着城南的居民区,集中了多半城里的商铺;
三道街里还保留着几间旧式的小学堂,和评书馆子。
四、五、六道街是保安团驻扎的地方,位于城中最方便管理;
七道街遍布了毛子,日本人的诊所,以及各类中药铺子,中医馆;
八道街道街是一些中西餐馆;
九道街离车站最近,位于城北,驻扎了20个日本兵,这双城的煤矿没有鹤岗的大,十几年的采挖被毛子搞的一干二净,早就运回远东去了,日本人来的时候渣滓都不剩了,那时候主要是蒸汽火车,日俄之战后日本和俄国各自控制了一部分中东铁路的控制权,双城堡的矿产已经被掠夺的一干二净,日本在这里的驻兵还并不多,这里的小站是为了给远途蒸汽火车,路上添水的水塔而设置的,没有了煤炭和水,蒸汽机是无法发动起来的。
梅氏米店就在最繁华的一道街那里,丹凤赶到时候看到一道街整条街都被烧得焦黑。哭的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个女人各自伏在自己丈夫身旁,一个老汉凄惨躺在门框子上,两个看起来小小的小孩子被砸的脑浆迸裂。
见惯了大场面的梅丹凤也有些看得毛骨悚然。
“哎呀,惨那!”城南的居民区和城北的商业区中间有段2米高的高墙阻隔着,上午九点才能开了大铁锁锁了的栅栏门。死了的几个都是住在铺子里的店家。所以昨夜居民区算是避免了一场祸端,好些个好事的老人、小子趴在栅栏门上巴巴的看着,一些人看过后忍不住哇哇的吐着酸水。
“东家来了,快去叫老掌柜。”王管家通知梅氏米店门口呜呜痛哭的一个小伙计。
丹凤来到梅氏米店,相比其他家烧得惨烈,梅家米店只是烧了西面最小的两个小米仓而已。这样的米仓米店后院却还有十几个。
“老掌柜说他没脸见东家。”小伙计不一会就跑出来,眼泪还哗啦哗啦流着。
丹凤思忖了片刻,才进到米店里,见老掌柜正正襟危坐在米店靠墙的榆木茶几旁,右耳朵还哗啦哗啦的淌着血,老掌柜既没有哇啦哇啦的喊疼,也没有龇牙咧嘴的捂着耳朵,双手只是淡定的扶着一根上好的老寿星黄杨木雕花拐杖,紧紧锁着眉头,一脸严肃,半眯着的眼睛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见丹凤进来忙起身迎接:”东家,劳您大驾了。“
“老掌柜这是什么话,伤势可好吧?”丹凤有些担心地问着。
“还好,老骨头硬朗的很,暂时死不了。“老掌柜左手缕了缕胡子,右耳朵上的血不停地喷涌而出。
“快去帮老掌柜请个大夫来。”王管家忙吩咐伙计道。
“起开,起开。保安团办案!“几具尸首被赶来的保安团搬走了,街上慢慢恢复了秩序。
“老掌柜,昨个对不起了,见谅见谅,我这边也死了十几个弟兄。”刘团总抱着拳头,狗皮帽子歪斜着,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进来就给老掌柜深深做了一揖满是歉意。
“哈哈哈,刘团总这样的大人物,我老头子哪里受得起。”老掌柜站起身扶起刘团总,爽朗的笑了声。
一眼瞥见明眸皓齿、亭亭玉立的梅丹凤,刘团总嘴角不自觉留了一大把口水,“这,这位是。。。梅家女少东家吧。“
老掌柜没有回答,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阴寒,鼻孔里发出“嗯?”的疑惑声。
刘团总察觉到老掌柜的一丝不睦,有些惶惶不安,讪笑着:“哦哈哈”。昨天夜里自己和几十个胡子枪战搞得灰头土脸的,这些个胡子不仅抢了一道街一整街的货物,还放火烧了铺面,杀了不少人,听说到了老掌柜这里,店里的伙计都吓得躲在铺子里,独独老掌柜一个人站了出来,当着胡子们的面割了自己一只耳朵,胡子们再也不敢上前,这样的狠角色,自己可轻易惹不得。
“妈了个巴子的,假意奉承的蠢货。要是早些年。。。”待刘团总走远了,老掌柜愤愤的骂了句,话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老掌柜可知道昨夜里来的是那股子胡子?”丹凤期待在老掌柜这里得到答案。
“东家,这个小老儿也还没弄清楚,不过东家不需要太急。”老掌柜不露声色。
不一会伙计在七道街请了位老中医来,那老中医喘着粗气提着个木箱子跟着伙计身后跑,一道街上还血得呼啦的,老中医其实是见不得这许多血光的。从木箱子里抽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巧的如同鼻烟壶般大小的袖珍瓷瓶,老中医又让伙计煮了一块白色棉麻布来,先给老掌柜擦了污血,又将袖珍瓷瓶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在伤口处,“这是云南来的秘炼百宝丹,来咱们黑龙江可是路过了千山万水极为不易呢!消炎止痛全靠它!”老中医自豪的介绍着,不一会,血突然就止住了。
老中医挥着毛笔开了份方子,让伙计去药店抓几副药。
见老掌柜没大事,丹凤准备回梅家去了,还好米店没事,丹凤走出米店的时候,栅栏门已经被打开了,米店门口排了一队队买米的居民,颤颤巍巍的大妈,抱着孩子的大嫂子,拎着布口袋的老大爷,大伙儿有些弱弱的问道:“这儿。。。还。。。卖大米吧?”眼神里充满了可怜巴巴的期待。
梅氏米店一直卖的是平价米,十几年来没有涨过价,快过年了,居民们好不容易攒了几个钱想或换、或买些上好的东北大米,给老人小孩补补身体,吃一顿和和美美的年夜饭。可偏巧这光景卖粮食店的一道街烧的精光,那些个小店烧了也罢,只是不能烧了这家梅氏米店,居民们想。
“卖的、卖的。”梅丹凤点点头跨在马上。
“这些天杀的胡子,把粮食都抢光、烧光了,就不让人活了。依我看,准是那心狠手辣的张黑子动的手。”居民们纷纷猜测着、怒骂着,老掌柜走出米店点头送梅丹凤,听了大伙儿的话脸上充满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