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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停了下来，洪水也消退了不少，堪堪与两岸齐平，可惜整个镇子除了那巨大佛像以外，其他所有建筑都已被冲垮夷平，只残留下一些碎石瓦砾。
洪水来的迅猛，好在黑蛇自知化蛟无望后就运转神通吞下大半洪水，再加上陆羽二人及时施救，百姓伤亡才减缓不少。
黑鳞巨蛇奄奄一息地趴在江面上，陆羽御剑载着林曦和猫南北飞了过去。
“早知道桥下有这压胜蛟龙的铁剑，本座就答应你暂缓片刻，让你将那铁剑摘下，再来走江了。”黑蛇缓缓开口，气息奄奄，却依旧不忘自称“本座”。
陆羽看着这遍地狼藉的惨相，几个可怜人抱着亲人被水泡白的尸体嚎啕大哭，但是更多的人此生恐怕难以寻到亲人的尸身。
少年此生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只能任由自己不愿看见的事情发生。
“不论如何，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你被迫走江不是你害死这么多人的理由。”少年站在木剑剑尖处，气的浑身发抖。
身后少女看看黑蛇血肉渐渐不存的惨状，不复先前的恐惧，轻拍少年的肩膀，劝解道：“若非他幡然悔悟，恐怕会有更多百姓遭此无妄之灾，由此可见他也并非是纯恶之辈。”
猫南北配合地“喵呜”了一声，似乎也在劝解陆羽，不过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小猫的“谨慎”。
陆羽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黑蛇因为吸入太多洪水而鼓胀的身躯。
黑蛇也不辩解，只是望着那尚未散尽乌云的天空，虽说身处苍天之下，却睥睨着那不仁的天地，似乎心有不甘，可逐渐溃烂的身躯和渐渐减弱的鼻息暴露了他油尽灯枯的现实。
林曦看见少年似乎有些沉默，只当是他因为没能救下更多人而心存愧疚，于是继续劝解道：“你不是读书人吗，不是有一句往者……来者……什么的吗？”
少年浑身沾满了雨水和泥浆，寒风中，显得有些狼狈。
可当他听见少女的劝解的话后，眼神突然一亮，就像是扫尽阴霾的蔚蓝天空。
“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说得对，这辈子还很长，没能救下的人已经逝去了，但是将来我会救下更多的人。”少年阴沉了许久的脸终于露出笑意。
少年看着水中渐渐血肉销蚀，即将身陨的黑鳞巨蛇，突然开口道：“与千百年前那条蓄意兴风作浪的恶蛟相比，你也算得上有道真龙了！”
救人之时，两人来不及施展术法避雨。少女一袭红衣已然被淋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段。
乌云下，寒风中，浑浊的江水上空，红衣少女抱着黑色的小猫南北，轻轻握住少年的手。
陆羽准备带着少女离开了，临走时，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如若你来生还是蛟龙，定要搬运那东海之水，去那西方贫瘠之地，润泽一方，以此赎罪。”
黑蛇耷拉着眼皮，眼看着渐渐没了精神，突然眼前浮现出千年前那条白色螭龙于此走江的场景，不止如此，他甚至以那白色螭龙的视角看到漫天的浪花和剑光……
黑蛇原本溃烂销蚀的血肉再度长了回来，气息也不再奄奄，原本耷拉着的眼皮也渐渐睁开了，露出那巨大的眸子，鳞片一块块长了出来，甚至比此前更有光泽。
少女呆呆地注视着黑蛇的头颅，那巨大的头颅顶上鼓起来两个巨大的包，转眼间，两只形似鹿角的犄角破开那鼓包，长了出来。
“天道在上，墨砚愿意承担千年前先祖走江淹镇，趋浪压城之业力，此后百年，小蛟甘愿往返于东海与西方，行云布雨，润泽一方，以赎罪孽。”自称墨砚的黑蛟突然开口，向天道立誓。
一时间，乌云尽散，阳光散了下来，照在那黑蛟身上。
一个僧人赤脚凌空，方才赶到，见到两岸惨状，立在大佛身前颔首礼佛，默默诵经：“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若是陆沉在此，就能听出来这是佛家十小咒之一的往生咒，这位大德僧人正在给两岸冤魂超度。
陆羽、林曦，以及猫南北和那墨砚同时看见一道道白光拔地而起，然后消失在天际，他们隐隐有所猜测，知晓那是逝者冤魂去投了那轮回。
黑蛟昂起巨大的蛟首，朝着空中的陆羽低下头颅：“墨砚得先生封正，方才明悟千年来这螭江无有蛟龙之属走水成功之因果，得以修得蛟身。
如此大恩大德，墨砚必有厚报，不过此前小蛟已然立下天道誓言，这百年来小蛟恐怕就要往返于大夏东西之间，难以与先生相见，若有要事，以法力灌入此物，无论天涯海角，小蛟必然赶到。”
墨砚化成人身，是个黑衣青年人模样，长相颇为俊朗。
他飞身递给陆羽一物，是那脱落下来的，足有巴掌大小的漆黑逆鳞。
言尽，那黑衣青年行了一个江湖人的抱拳礼，最后看看陆羽两人一猫，就此化成百丈长的蛟身，飞向天空，在那大佛上方盘旋一阵，就驾着云朝着那东海方向飞去了。
陆羽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鳞片，有些愣神，他此刻有些不明白，自己不就说那黑蛟比那白蛟更似真龙吗？如何得以封正成功？
仿佛一切皆有定数，陆羽梦中神游，得见斩那恶蛟一剑，虽然自己不知，但已经沾染了走江因果，和那白螭后代的墨砚有了一丝联系，那墨砚得见少年眼眸，无意中窥得先祖真容，如此就有了成道之机……
直到少女抱着的猫南北再叫了一声，这两人才回过神来，先前的一幕幕仿佛梦幻一般。
其实陆羽二人救下不少百姓，功德已然不算浅薄，于是才有此福报。
那赤脚僧人看见陆羽二人身后功德金光，不由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陆羽载着身后抱着小黑猫的红衣少女，御剑而来，御剑而归。
两百多里外的京城煜阳，陆沉立在庭下，轻掐手指，喃喃：“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