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想的,那个男的竟然留了下来。
既然小二良心发现,给我找了个帮闲回来,就凑合着用吧。
那酒他没喝,我也没管,既然他已经端起来了,不管喝不喝都是他的事,跟我也就没关系了。他收起来还是收起来也就跟我没得关系了。
店很小,可是也很大。
如果我醒了,也会觉得有些空旷,要是我睡了,也会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在新来的也挺懒,不喜欢像店小二一样蹦哒,随便找个地方靠着就行了。
只是他却把我的窗子占了,话说倚在窗户上晒太阳可是我为数不多的正事儿。
不过,他既然占了,我也懒的说,反正也有人看店了,我就回了楼上补眠去了,昨晚熬夜,困死我了。
自打小二跑去闯荡什么江湖之后,我就没睡过好觉。
虽然他在的时候我也没睡过好觉。
不知道为什么,新来的在下面占了我的窗子,我反倒想去楼上好好睡一觉了。
反正亥时下来开门就好。
安稳的睡了一觉,等我醒了之后看了一眼外面,街上都黑了,也就楼下的灯笼发着盈盈的光。
自从新来的来了,我就告诉他记得时辰到了就亮灯开门,来人了就招待一下,不招待也没事。
至于吃喝什么的,我是不用考虑的。
店小二走之前就安排好了,吃的自有人安排。
还有一应事物,都有邻居们操持了。
这些许琐事,我是不管的。
现在来了个吃闲饭的,我也不太在意,他那脸,这些店家都认得的,该怎么办都是有数的。
不过,为什么知道他这张脸能当钱用,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晓得,他除了在我这店里不管用,其他人那都行的。怎么知道的,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忘记了吧。
对他的感官?没有什么感觉,不添乱,懂事,要是再能不呼吸就更好了。
不过他呼吸的声音挺轻的,几乎听不到,也就不计较了。
心思?没什么心思,跟乌龟有的一拼,慢的要命,相对来讲,也算是心思简单了吧。
懒得去想,有那时间,还不如去睡一觉。
不过,这几日隔壁的小姑娘总会在亮灯后就蹲在店门口的墙角处。
往前就挡路了,往后就离了灯笼光的范围了,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就随她去了。
可过了秋这天就冷了,小姑娘还穿着那身衣服可就不太合适了。
新来的倒是心善,不到亥时就掌灯了,灯笼亮的时间也是一天比一天久了。
这样,我就得少睡很多了。
哎,只能看看咋回事儿咯。
果然,店小二都是来讨债的。
等我整理好衣裙,趿拉着木屐下楼时候,发现灯已经亮了,门也开了,新来的还坐在窗前,手里把玩着酒杯,身前放着那壶酒。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不注意,倒是也不容易发现酒馆里多了一个人。
我走到门边,蹲在门里,歪着头看着门外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安静,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但是往常的小姑娘都是活泼快乐的。
跟在她娘亲后面,乖乖的,但是眉眼间的狡黠和精灵古怪却很是可爱,很招人喜欢的。
现在却看不见了,有的却是一种淡然和平静。
不过,一到半夜了,就出来乱跑就不太合适了。
我看了看她的眉心,在灯光下红彤彤的,就跟我的酸渣球一样好看,小姑娘白皙的皮肤,一看就是这个年纪的娇嫩,虽然比我小时候差点。但也很优秀了。
我不由乐道,小姑娘,你帮姐姐看了这多天的门,姐姐请你吃点好吃的,吃饱了,就早点回去睡觉,不然,你爹爹会担心的。
小姑娘看了我一眼,便起身乖乖的跟我进了店门。一直跟我到了柜台前,坐在了高凳子上面。
这个高凳子是小二的,小二也是小不点儿,个子太小,我都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就托木匠帮忙打了一把高凳子,要是有小孩子过来了落个座也可以。
这个酒馆,除了柜台前的桌子配了四条长凳,其他的家使都是只有一个的,一样的东西只有一个,但是一样的用途的东西却不一定只有一个。没办法,谁让我喜新厌旧呢?
除了每年冬天的糖葫芦和睡懒觉是我雷打不动的好习惯,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最多,也就是亥时营业了吧。
歪靠在柜台里面,我顺手递给小姑娘一个小碗,粉色的,在店里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看着就有家的味道。这个还是我小时候就用的小酒碗,一直特别爱惜,也只有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们才会看见这个小碗。很少拿出来的。
添了小碗底的甜酒,剩下的我倒在自己的杯子里。我这个跟她的那个是一套的,是子母杯,平时也是收在一起。如若心情还不错,我也会陪客人们喝点,聊聊。前提是我心情不错才行。
小姑娘捧着杯子,惊叹的看着杯子里的甜酒,酒水折射出柔和的光晕,而小姑娘的眼睛里却装满了星光。
果然是一个很乖的小姑娘。
小姑娘惊奇的舔了一口,跟小猫一样,小心翼翼的,鼻子翕动,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看来十分满意这个甜酒的口感。
暖暖的,甜甜的,微温的甜酒,最适合这种年岁尚浅的小孩子。
小姑娘是隔壁孩子,双亲开了一家布料店,小本经营,日子倒也温馨甜美。街坊们平日里用的衣裳巾布也大多在隔壁才买。夫妻恩爱,可惜却没有子息。
后来店里多了个丫鬟,被收了,有了小姑娘。可惜丫鬟的身体却是有着隐疾,产下小姑娘后没多久就没了。
夫妻二人把小姑娘疼入心里,可惜小姑娘也是身体有点小问题,魂魄跟身体却是不太稳的。容易惊魂。
丫鬟没了之后,残念一直留在店中,舐犊情深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舍不得自己年幼的爱女,也是情有可原。
还在夫妻二人并不避讳,一直都会在丫鬟的生辰,年节之际让小姑娘给生母上香,倒也给那丫鬟添了些许香火。
小孩子魂魄本就不稳,而且被夫妻二人养的并不避讳鬼神,一不留神,夜里就跑了出来,与那丫鬟的残念玩耍,嬉戏。
丫鬟一边贪恋母女的天伦之乐,一边又担心女儿夜里总是离魂,长大后会受影响,就用魂力将小铺子为了起来,免得女儿跑丢了。
小姑娘倒是乖巧,白天有母亲陪着玩耍,晚上还有娘亲陪着,很是高兴,从来也不惦记出去。
可是残魂本就存活不易,也就是夫妻二人秉性良善,香火不断,这丫鬟的残念才得以留存时间多年。可世间之物自由其轨迹因果,该离去的自当会离去。
小姑娘渐渐长大,也是好奇外面的是什么样子的。虽然每天两个娘亲都陪着她,但还是想出去看看。
只是,她没想到,真的能出来看看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和雀跃,因为夜里的娘亲再也没有了,她感受不到娘亲的存在了。
顺着本能,她每天晚上出来后,不想呆在空荡荡的家里,虽然父母就楼下歇息,心里还是孔落落的,街上又是漆黑一片,感觉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不敢到处乱跑。
看到这里的灯光,就过来了。
家里也是开门的营生,知道不能挡在人家门口,耽误人家的生意,就蹲在门垛边上,还能被光照着,不害怕,也不会妨碍人家做生意。
小姑娘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虽然酒很少,但是按照这个喝法,小姑娘却也要喝上许久。
我把玩着手里的碗,温润,浅黄色的酒水在粉色的酒碗里看着就让人心动。
啪嗒,啪嗒,啪嗒。
一滴滴眼泪掉进了小酒碗里,我看着碗里慢慢变色的酒,停下了转动。
小姑娘一口一口慢慢把酒喝了干净。
我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第一次接触离别啊!
学会了珍惜,也是好事!
小姑娘笑着跟我道别,我笑着看她回到家,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安稳的入睡。
也好,这个小姑娘还是很甜的,像糖。
我取出来一个粉色的小酒瓶,将杯子里面粉色晶莹的酒水倒了进去。
手指蘸墨在瓶子上写下了四个字,一个糖葫芦。
把瓶子丢给新来的,他把瓶子摆放在门后的架子上,上面的架子已经空了。
小二走时候把之前的都收了起来,知道我懒,不会收,也不会管。
这个,正好就是第一个。摆在了第一排。
至于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我喜欢,管的着么?
我,叫胡糖,从小我就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
我记事很早,在父亲母亲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跟娘亲是两个人。
母亲每日与父亲一起,而娘亲每日都在我身边。
虽然有时母亲也会陪着我,但是娘亲一直都在。
母亲很少带我出去,我也不喜欢出去,因为娘亲去不了外面。偶尔我出去时候,娘亲都会在门内看着我离开,在我回来的时候一眼就可以看见娘亲还在那个地方等我。
我是知道香火是干什么的,因为每次有香火后,娘亲的面色都会好看许多。
虽然娘亲比母亲温婉,但是母亲却是比娘亲结实的。因为母亲可以拿起很多东西,娘亲却会从那些东西中穿过去。
娘亲晚上会给我讲故事,给我唱些小调,只有我可以听见。
娘亲说过,要是有一天我能出去了,就到隔壁的灯笼那等着她。
我问娘亲为什么不是她带我去。
她笑着说,娘亲也要睡觉的啊,等我的糖糖长大了,懂事了,娘亲也可以像糖糖的父亲母亲一样好好地睡一觉,可以去做一些别的事情了。
我想,一定要睡觉么?我也没有睡觉啊!可是看看在床上躺着的自己,好像是要睡觉的吧。
每次听到鸡叫声,我都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而娘亲有时候就会回到一个小木排位上面,上面有一个隐约可见的小房子,娘亲就在里面住。我曾想进去看看,娘亲却笑着对我讲,房间太小了,我是进不去的。
我的房间很大,我就对娘亲说,让娘亲在我的房间里,我这里大。
等到那天到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隔壁的老板娘,一个我好像没见过,或是整条街的人都没见过却好像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的人,老板娘很漂亮,一双眼睛笑盈盈的,很温暖,就像门口的灯笼一样,不,应该说比灯笼的光更温暖,却没有太阳那么刺眼,很舒服。
她给我了一杯果子酒,以前我在家也有喝过,但是没有这么好喝。
就像是娘亲的感觉一样,暖暖的。
捧着粉色的小杯子,我感觉自己好像捧着娘亲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酸酸的,我好像知道娘亲再也不会陪我玩耍了,但好像娘亲一直都在我身边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我仿佛流泪了,可是眼睛却干干的,可能是醉了,也可能是我太想娘亲了。
我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感觉自己晕乎乎,听到老板娘姐姐说让我早点回家好好睡觉。
我嗯了一声,可是我从来都不用睡觉的啊!
而且,现在离天亮还很早呢!
可能是我喝多了的原因吧!可是果子酒不是不醉人的么?
那么甜,那么暖,那么像娘亲的水,怎么会喝醉呢?
我感觉自己浑身暖呼呼的,飘回自己的房间,躺进自己的身体里面,我感觉自己好像化了一样,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好神奇,我好想是有点困了呢!
一楼的夫妻对视了一眼,听到铃声停了,两个人长吁了一口气。
女儿的离魂终于大好了,鹅黄那丫头也可以安心了。
鹅黄是夫妻二人捡回来的,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只是不显。夫妻二人正好也膝下无子,就声称收了鹅黄为丫头。
可惜鹅黄身子受损,生产时候伤了根本,女儿生下来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好在挂在男人名下,没有成了孤魂野鬼,残魂也可以在家里勉强维持。
却没想到女儿先天积弱,患有离魂之症,倒也全了母女二人的情谊,多出了许多年的天伦。
夫妻二人每日夜里听着楼上欢快的声音,有怜惜,有叹息,何尝没有欣慰。
只是天道有常,因果有序,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多年,也没想到一下子也会这么快。
好在孩子听话,也懂事,别有一番机缘,既然能得了隔壁铺子那懒鬼的善念。
如今以后,这孩子的离婚证算是消失了,当然,鹅黄竟然能舍了来世,只为给女儿温养魂魄,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看来,明天还得去给那懒鬼做套行头答谢一下。
女人嘴角含笑,握了握男人的手,说道,不早了,睡吧!
男人回握了女人,回道,早点睡,明还有的忙。
隔日,等我醒来看到放在床前的包袱,上面别着一颗一枚桑叶,我收起了桑叶,打开包袱看了看里面的衣裙。
哟呵!够能折腾的,看来这两口子还是藏私了啊,平时给我做的衣服都是糊弄我的吧!
死王八蛋,等姑奶奶回去了,你们别想从我手里换半粒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