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言和木春毕竟是在巨野待了下来，经冬而及春。
其间，他也曾不止一次动过收徒的念头，奈何有这种足以沟通阴阳两道的天赋的年轻人极为少见，即使一县一郡之地也不容易去寻，这便是限制道门发展，不及佛门的一大原因了，追溯根本便是“难得”二字，而佛门则大大不同。
佛门提倡“众生平等”一说，修行之道对天资要求极低，只需日以继夜的钻研佛经，开悟心觉，便有可能一步踏出，由普通凡人跃然迈入修行者行列。
所以佛门极为昌盛，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如此，他们几乎遍布天下的每一处，一县一佛寺，单只宋国便号称有四百八十寺。
而道观的存在则极为寥寥，甚至不足佛门的五分之一，兴许是当权者打压的原因，世俗中知晓修士的十分稀少。
即便是有了天赋根骨，还需要考验品行、机缘，这两者若是没有值得称道之处，葛言何以与之结缘，如王素这般，他之所以会想要收王素为徒，是这不外乎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王素身负大机缘，且这个机缘对于葛言来说也有用处，便是如“无何有之乡”。
二是因为其心性，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若是仔细观察，则会发现，他曾在那处经历过上千年的沧桑变化，这是何等庞大的见识，王素如今虽然还像是普通的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其实是因为他还没有将这些见识融会贯通。
当他融会贯通之后，整个人的心性会提升一大截，在道门修行中若给种种优势评个前后的话。
应是如此：心性高于机缘，机缘高于天赋。古往今来，但凡是能在修行一途取得大成就的，这三者缺一不可。
是日，青冥仙人振袖昂首长啸，乘云气立于九天之上，砰訇震天鼓，起风雨。
为得到所谓无根之水，葛言亲自开坛做法，从无边天际招来了一小块阴云，恍惚间，只闻得天上大喊一声，道：“备好器皿，莫要荒废了大好时机。”
闻言，王素和木槿二人连忙将小池打扫干净，又备好了几个瓦罐摆在无遮蔽处来接收雨水，这雨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再看小池。
池子里的水位已经接近于三分之二，躺个人进去是绰绰有余的。
在雨势渐消之时，天上之人飘荡起衣衫，指尖掐诀，转而口中一声长啸，啸声周折悠长，于嘈杂的雨声中清晰可闻，不似在人间，众人头顶上的乌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复驾起青云落地。
葛言稍作喘息，漫步来到小池前，只见他震荡开混溟渺渺的灵机，全数涌入池中的水中，那灵机一扫，便带出了大量的灰尘杂质，再往池中看去，里面的无根水已经变得纯净无比，肉眼看不出半点污浊，他问了一声：“元初可已备好？”
王素称是，然后又拿出来了那块混溟河车，也未见得葛言有何动作，便见到河车一分为二，两块大小不一，其中一块是另一块的二分之一大小。
葛言用灵机洗刷了一遍器皿中的无根水，后又把小的那块河车投入其中，接着大的那块落入到了池子中。
那河车分别落下，尚不足片刻，两处无根水的状态逐渐演化，只论颜色的话变得与河车一般无二，并且水也变得粘稠了些。
无根水呈胶状，池子里的水位下降了许多，此时两者便已然称得上是正宗的洗灵净水了。
葛言把王素唤到身前，附耳念叨了几句，这是师门传承中专门配合洗体时的口诀，每门道决皆不相同，但效果却大致一般，都是提高效率，将洗灵净水的功效放到最大，并且能增加肉身对于道决的契合度。
从这里便可看出，若是一旁人意外得到了一门道决，他也不可能修炼，道决本身非常重要，但相较之更重要的是那些只存与师徒之间口耳相传的口诀。
俗话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便是这个道理了。
当下王素便不再犹豫，脱精了身上的衣物，只余下一件内衣在身，然后便抱着一个比酒壶大不了多少的器皿走进了池子中，那器皿中装的就是之前那个小份的河车浸入的无根水，看似这酒壶中的洗灵净水与池中的一般无二，实则不然。
酒壶中的水相比较而言，另外加了些秘不外传的东西，这配方除了葛言之外无人知晓，这是用来内服的，他注视着王素的一举一动，只见王素走到了池子正中央，盘腿坐下，饮下一口洗灵水，王素便闭上了双目，指尖掐诀。
等到王素真正将肉身清晰的通透，炼成一具无暇之体之后，他便不可再食用俗世的大多数食物了，若实在扛不住饿，可以通过常服胡麻散、茯苓丸等仙食，再吐纳气液，摄生夷静，造化长生。。
传说在远古之先，有一人姓魏，乃是一位朝廷官员之子，名为魏士，说：此子幼时便熟读道经，笃意神仙之术，发誓不娶，他多年来专务修道，缘此虔诚感格于天，忽一日，天上九霄降下来四位神君，授之以《灵玉宝文》、《八素隐书》、《大通神经》、《灵枢紫文八道》、《神真虎文》和《高神羽玄》等二十一卷真经，后随四位神君入了天上，永享长生之妙。
更有人曾：隐于衡山极峻之岭，立小板屋两间，足不下山，断谷三十余载，唯以涧水服云母屑，日夜诵大洞经。
此上者两人皆为修炼初成之辈，他们修炼的秘诀不过唯二，其一吐纳呼吸，其二断谷绝食。
王素端坐在洗灵净水中，一缕缕混溟之气融入他的体内，将他的肉身渲染成了混溟之色，看上去神异至极，旁边木槿坐在石头上，小手捧着脸，百无聊赖的看着王素的变化，在他的腿边还有一只小老虎。
这老虎便是得自于王素神魂中，葛言点灵造化而来，自那日出现，小老虎便由木槿抱养，近日来两者相处甚佳，自从洞天内多了个顽皮鬼，使得这里多了几分生机，而老虎似乎也蛮喜欢此地的，此刻它正撕扯着木槿的裤腿，木槿一扭头。
“别闹，别闹，不然我就不给你吃灵果了。”木槿半恳求半威胁道。
监兵听了，神情有些懵懂，它嗷呜一声，还是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木槿的裤腿，一跃跳到了木槿的怀中，两者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瞅了瞅，接着便齐齐把目光投入到了王素身上。
池水上空升起的浩渺烟波、混溟霞气已然有大半涌入了王素的体内，而他旁边的酒壶中也只剩下了最后薄薄一层的灵液。
王素紧闭着眼，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得到自己的躯壳变得与之前不同了，一种强烈的气力似乎能喷涌而出。
他感觉对于外界的混溟之气越来越难以吸收进入体内了，但他知道在初始之前，师父葛言曾交代给他的话：“元初且记好，进入池中后，定要全力吸收混溟之气，吸收的越多，肉身对于道决的契合程度便越高，无瑕道体便愈纯粹。”
多数的修行者在这一步虽然言称无瑕，其实并没有完全达到此等境地，体内最深处还有这极细微的暗疾和杂质，虽然它对于日后的修行影响极为微小，但终究是留了道破绽，说不定便在某一时刻影响突破。
他口中之诀和指尖之诀愈加迅速，周身的混溟之气仿佛遭受到了一股更加庞大的吸力，一股脑的围绕在王素的身上，并不断进入其体内。
而酒壶中最后一部分也被咒决牵引，进入到了王素口中，然后深入其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玄都黄庭中去。
此刻，王素已经到达了最关键的一步，是丝毫放松不得的，木槿和小老虎屏住了呼吸，他明白现在的状况，毕竟早在不知多久，他便已经完成这一步修行了。
那时他是以无瑕圆满修为步入的精元之境，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修为增长超越多数同辈的原因之一。
一炷香之后，只见周围最后一缕混溟之气也融入到了王素的体内，有过了片刻，听得一声长啸，王素猛然睁开双眼，眼中混沌蒙蒙，不知何至，不知所往，见到此种状况，葛言的神色也放缓了些，眼角眯起一丝丝微笑。
如今王素也跟木槿一般，得了无瑕圆满成就，此刻他的肉身可以称之为真正的无瑕道体了，若加上师门所传道决，那便是“混溟无瑕道体”了。
天地间仅王素师门这独一份。
池中的洗灵净水又恢复了之前透明的无根水的状态，这是其中蕴含的混溟之气已尽数被王素吸收了的缘故，而酒壶也干净的滴水不剩。只有这般将洗灵净水的精华全数吸收的成就方才称得上是无瑕。
王素又在里面稍微打坐了片刻，之后便站起身，先是冲着葛言施礼道：“多谢师父成道之恩。”
葛言摆手，将腰间挂着的一葫芦打开，引出一团酒水，弹指送到了王素的面前，王素见状，没有半分扭捏，一口吞下，葛言颔首微笑。接着王素又向师叔行礼道：“多谢师叔护法之恩。”木春一捋胡须，笑道：“我可没帮上什么忙，老道在此先要恭喜师侄了，入道之日不远矣，马上便要成为我辈之人，可喜可贺。”
木槿与王素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王素点头微笑，木槿冷哼了一声。他忽然想起小老虎监兵的来历，又不好为难王素，于是只好又朝他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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