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连绵,几乎与天地一线相接,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
东越帝国的皇宫建筑群,与蓝天白云相互映衬。
在皇宫深处的那一片庭院之内,锦衣玉带的青年人身材颀长,剑眉入鬓,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拈着一枚黑棋,久久不曾落下。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雄姿英发,羽扇纶巾,正含笑望着他。
“四面群狼,殿下如何落子?”他问道。
青年神色平静,顿了良久,落下一子:
“群狼有要杀我的,也有要防我的,更有要依靠我的,自有破法。”
中年男子看了看,微微颔首,但是依然指着一枚白棋,道:“此狼动向忽东忽西,其目的不可揣度,可如何计较?”
青年将手里面即将落下的黑棋揣回怀中,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
时间不急不缓地过去,他一直如此。
末了,他说道:“那么只需看穿他背后所要抬举的那一位,便可以猜测到他的目的。”
中年男子抬眼看向对方:“这么说来,殿下已经清楚他倒向哪一位了?”
青年闭了闭眸子。
“今上一向体弱,虽然只是知命之年,这几年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但是却一直未立储君,虽然有传闻他已经写好密旨封存,可是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有所变节?”
“群虎相斗,输的,便万劫不复,所以殿下不能够输。”中年男子的笑意收敛起来,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如果我所得到的消息为真,作为先帝年纪最小的皇弟,那一位隐藏着的势力可是巨大,对我而言,无异于天崩地摧,而最好的做法,便是一了百了。”
他蓦地睁开眸子,里面寒光四射,同时将黑子落下。
中年男子看了看他的落处,露出惊讶之色来。
随后是皱眉思索。
末了,他道:“话虽如此,殿下还不能够直接翻破脸皮,动手一定要小心。”
被称为“殿下”的青年温文尔雅地一笑:“我自然会掌握好分寸,下手不能够太过张扬,但是却要狠、准。”
他抬眼望向天空:“他此行出使康国,是极好的机会。”
云顺着风往西面远飞,一去不回。
……
……
实力获得了郁王殿下的认可,那么便是获得了整个郁王府的认可。
薛其微现在的身份便是郁王的贴身护卫,只不过他并不像那些王府的其他护卫一样,日夜不缀地防范着。
他白天和郁王处在一起,夜晚可以安然入睡,但是现在他休息的地方距离郁王寝室不远,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击。
郁王妃没有再找他的麻烦,只是每一次看到他,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罢了。
这段时间,毛宗万也和他接触过好多次,这个直爽的家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九沟魔老那个魔头的弟子,倒更像是师出光明磊落的江湖正派。
当然,王府也吸纳了很多来自江湖门派的弟子,那些人的背景都被调查清楚过了。
而怀左和怀右,便是出自会稽乱剑门。
经过这十几天的磨合,他发现表面上总是摆出一副死人脸的怀左和怀右其实人品还不错,他们的剑法虽然没有修习苍落剑法的他高超,但是放在江湖上也是非常难得的好手,在王府内的实力仅在毛宗万之下。
哦,自从他来到之后,便是仅次于毛宗万和他薛其微了。
感情逐渐培养起来,他们之间偶尔切磋剑技,而时光总是不留人,转眼之间郁王出使康国的时间就到了。
这一日天空的云有些虚淡,光亮很足,太阳撒下一地碎金,让郁王府的檐瓦仿佛鱼鳞。
郁王世子不知道去往了哪里,薛其微并没有见到,郁王也没有前去寻找。
在告别了依依不舍又担忧非凡的郁王妃之后,郁王忽然方向一转,带着他和怀左怀右朝着王府的西部而去。
薛其微一直记得这第二次见到许湘帘的情景。
雕花窗被打开了,暖阳斜斜地穿进去,少女那曲线柔美的脸颊似乎也带上了淡淡的金边,轮廓分明。
长康郡主穿了一身素白色的长裙,上面点缀着紫蓝色的杜鹃花,并不鲜艳夺目,只是显得淡雅出尘。
微风拂来,青丝与裙裾轻轻颤动。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如画的眉眼中满是平和,她并没有察觉到父王的到来,而郁王也是抬手阻止了婢女唤她的意向。
她在绣花。
绣的是黑白山水,于是便成为了如画天下。
她的神色如此温顺端庄,给人一种和缓到极点的气息,即使是再脾气暴躁的人,在她的面前都会感觉心变得祥和。
一直到郁王轻手轻脚地来到她的身侧不远处,她才发觉,于是展颜微笑着站起身来,款款请安道:“父王来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也在薛其微的身上微微顿了顿,又移了开去。
“我此次出行,你为何不来送行?”郁王问道。
“为您送行的人会有很多,但是心意最浓的只是那几个,而女儿是其中之一,”长康郡主微笑,“心意留存在父王的心里面,父王想必已经体会到了,此行山长水远,见面了总怕父王牵挂太多,父王还是多想国事吧。”
郁王伸出手摸了摸她如云的秀发,表情难得地变得有些柔和:“你对我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建宽心太冷淡,也不善于表达,现在他事务也忙碌,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不见,也好。而你母亲总是不懂得一位王妃应有的含蓄,平日里脾气暴躁,遇见事情却容易手足无措,你要多护着她点。”
“女儿知道。”长康郡主的眸光越过檐瓦,来到那一片广阔无际的蓝天之上。
郁王叹了一口气,来到她的身后、靠窗的桌案前,凝神看向那一副黑白山水。
“为什么总是黑白?”他问道,“女儿家,总会喜欢鲜艳的色彩,如今即使是画卷,不少画师也开始喜欢增色。”
长康郡主拖着素白的长裙,莲步轻移,来到他的身侧,娇憨地笑道:“总是觉得这样简单干净,我喜欢那种简简单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