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屋一股什么味?”张广生朝床上看了一眼说:“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张倩说在门口等了你一宿,说你一直就没回来。”
王岩拿遥控器打开电视,但音量调到头没有一点声音,只有画面在无声无息的变换,忽明忽暗,王岩放下遥控器说:“你就为了这事来的?”
“你跟刘明远挺熟的是吗?”张广生忽然说:“昨晚我们把他给掏了,一屋子流氓,男男女女不堪入目,他们说跟你是朋友。”
张广生话里有话,王岩听出来了,不置可否:“他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他就说那条金龙是你的,要抓就一起抓,讹上你了。”张广生笑着说:“说你一直就憋着从他手里拿走这条金龙,没想到你给他来这手,以权谋私,说得我都快信了。”
“他没提一个金匠?他应该是从一个金匠手里拿过来的。”王岩说:“就是那个在友谊商场门里打金首饰的,这小子身上肯定也有事。”
“没提,不过最后承认了。”张广生说:“李哲交代的也是卖给了一个金匠,他不能不认。”
“那不就得了,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王岩看着张广生:“你一大早跑我这来干嘛?”
“现在杀李奎通的案子结了,证据确凿,就算这小子死不承认也够了,可有一样,那些拉走的东西都哪去了?”张广生说:“那些是文物得追回来上缴国家,昨晚上王队长和你们李所长商量了,让咱俩搞这个案子,你看怎么样?”
“你们没去新华汽修厂问问?”王岩往床上一趟:“说是个浙江人开的车,那个厂子里都是浙江人,厂长刘金福还跟李奎通是朋友。”
“去了,昨晚上我们就去了,还带着南方人辨认,他说都不是。”张广生懊恼的说:“一个都不是,让南方人认了好几遍。”
“他真认清楚了?”王岩从床上坐起来:“你确定他没认错?”
“应该没有,这小子认了好几回,都说不是,说那天开车的浙江人不在汽修厂里。”张广生看着王岩:“我来就是和你商量商量,这事咱们怎么办?”
“这我倒是没想到。”王岩点根烟坐床上抽,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那些东西都拉到汽修厂什么地方,去了一查就出来,合着不是。”
王岩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们都犯了所有警察经常会犯的一个错误,总是认为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互为因果,想当然的做出判断,他把手里的烟抽完下床,到外屋坐着吃煎饼喝豆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咱俩一会再到汽修厂去看看。”
楼下树旁停着一辆后开门的吉普车,尽管这辆车没有标志,明眼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辆警车,上了车王岩跟张广生抱怨:“你怎么开这车来了?”
张广生拧动钥匙发动汽车,一阵剧烈抖动伴随发动机轰鸣,吉普车一下子窜出去,张广生扶住方向盘说:“有这车开就不错了,总比摩托车强吧,别不知足。”
“也是,有了双下巴还要双眼皮,这就有点得陇望蜀的意思了。”王岩笑着坐在车座上,手抓把手不停颠簸。
“去汽修厂干嘛?”张广生说:“我们去过好几次,抓李哲就是那里的工人说的,说这小子在工厂附近老转悠不怀好意,一开始以为是偷东西。”
“再去一次,我还没见过这个刘金福,我想会会他。”王岩说:“吴老太太说李奎通最初在我们这落脚是投奔他来的,两个人交情应该不浅,我就不信那些东西他一点不知情。”
张广生驾着车很快离了县城公路,行驶在坎坷不平的乡村土路上,吉普车颠得人都快吐了,张广生看着车头的路说:“这条路一直说修,也没见动静,这都好几年了。”
王岩笑笑没说话,看着车窗外,土路两旁稻田都已经放干水,但田间的水沟还是流水潺潺,在阳光照耀下像一条银亮亮的带子。路上来往农民络绎不绝,骑摩托车的后座上驮着筐绑着山货,挑着担子的两头装满田里自产的蔬菜,穿着脏兮兮的沿着路进县城赶集,汇聚成稀疏不断的人流,路边随处可见的简陋旱厕肥水四溢臭气熏天,吸引着附近没吃饱的鸡犬觅食,体型壮硕的妇女拿着柳条追赶从猪栏里逃出来的大黑猪,嘴里大声谩骂,这头体型优美体态敦厚的大黑猪撒了换似的在路上跑,引得路边玩耍的褴褛肮脏的儿童三五成群的追着跑,欢声雀跃。新华汽修厂离县城有一段距离,沿途经过几个自然村,再通过一条悬挂在干涸的露出丑陋河底的河道上的吊桥,就进入了河对岸的一个小镇。镇里的建筑都是一派五六十年代原始朴素的风格,沿街都是刷着油漆的木头窗子,隔着路边的栅栏对院子里菜地的萧条景象一览无余。
吉普车在小镇行驶一会就到了汽修厂门前,厂院里看不到人影,顺着墙根杂草丛生,办公室门两边挂的木头牌子掉了一块,放到一边,另一块歪歪斜斜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清上面斑驳的字迹。两个人把吉普车停在院里,下车进了厂办公室走廊,每间屋子的门都是四敞大开,风在走廊里畅通无阻,到处都积着厚厚灰尘,看不到一个人影。两个人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又回到院子里,王岩对张广生说:“这也不像做生意的样,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可能还没来吧。”张广生四下张望着说:“昨晚来的时候还有人。”
他们四下里转,这么大的厂子总得有人出来问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可是好半天都没人露面,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拎着一筐衣服到院子里水龙头下冲洗,看到他们两个人毫不为意,眼皮都不抬,连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大姐,我跟您打听一下,这厂里的人去哪了?”王岩很客气的跟中年妇女打招呼。
中年妇女看着他们,焦黄浮肿的脸上没有表情:“可能还没起来吧,他们上班没准点,有时候好几天也看不到人,你去他们宿舍问问。”
“宿舍在哪?”王岩凝视着中年妇女。
“你们顺着走廊向里走,一直走,喊两声应该就有人出来了。”中年妇女不耐烦的说。
王岩再想问清楚点,中年妇女就不理他们了,低头忙着洗衣服,张广生凑到身边扯扯王岩的衣服,小声说:“来了,那就是刘金福。”
王岩向厂院门口望,有一个矮矮胖胖穿着花绸短袖衫,活像个电影里八九十年代港客模样的中年男人,正鬼鬼祟祟的望着他们,见王岩也在望着他,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迎过来,嘴里热情的咕噜出一大串方言,王岩一句也没听懂,侧目相望,刘金福立刻换了普通话:“两位警官到这儿有事?”
“有点事。”张广生拿出证件递过去。
刘金福摆摆手表示不用看,谦卑和气的说:“有事进屋说,别在这站着,厂里人都出去吃饭了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