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福带两个人出了厂院,走入了一个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旧居民区,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狭窄弯曲的小巷,所有的公共空间都是这里居民用碎砖、木板、油毡搭起的违章建筑,蚕食了街道,绿地,使道路弯弯曲曲、错综复杂,迎面而来的都是一些衣衫不整、土头土脑还略带鬼祟的行人,王岩跟在刘金福身后走,不知道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能不能按原路从这里出去。
他们随着刘金福到了巷子深处一间非常体面的红砖瓦房前拿钥匙捅开防盗门请他们先进去,刘金福在后边带上门。房子里装修的古色古香,富丽堂皇,摆满各式复古的红木家具,擦得熠熠生辉,一尘不染,进门他们之前根本没想到在这样的居民区还能有这么豪华的住宅,满堂的家具比外边他那个汽修厂还要值钱。
到了屋里刘金福招呼了两声,一个五官精致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从里屋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人很有礼貌的问好,迎过来给每个人拿了双拖鞋,刘金福招呼他们进去坐并让年轻女人泡茶。年轻女人端出一套小巧的用水泡过的茶具,坐在刘金福身边给他们动手泡功夫茶。桌上的电水壶跳钮之后水响还继续,年轻女人用两只手费力的把滚烫的水倒入装满茶叶的茶壶,茶香随热汽散发出来,年轻女人盖上壶盖闷了一小会儿,再把茶水分别沥入三只极小的茶盅。年轻女人端起两个茶盅递到他们两个人面前,他们也确实有些口渴了,分别接过一个茶盅一饮而尽。茶水刚一入口,王岩立刻感到喉咙被凶猛的蛰了一下,这杯茶水在这个女人手里已经变成了具有强烈刺激性的饮料。
王岩被这种出人意料、异乎寻常的茶搞得目瞪口呆,张广生却是死撑着神色不变硬咽下去,放下杯子对年轻女人报以微笑。
刘金福接过茶壶给他们又分别沥满茶盅,操着浓重的口音说:“您二位一大早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王岩强忍嘴里苦得如同药渣的茶味说:“你跟李奎通是朋友?”
刘金福点点头:“我们是朋友,认识十多年了,怎么,还是因为他的事?”
坐在刘金福旁边的女轻女人正在摆弄手上的宝石戒指,一听到‘李奎通’三个字,光滑如瓷器般的脸蛋上立刻笼罩一层阴影,王岩凝视着年轻女人的脸说:“你好像不喜欢这个人。”
年轻女人开始紧张,偷偷瞟刘金福一眼,淡淡的说:“没有。”
刘金福也看了年轻女人一眼,带着愠意,坐那想了一下说:“说不讨厌是假的,他这个人毕竟是干那个的,身上带着一股阴气,让人很不舒服。”
王岩看着刘金福说:“那你还把他安排到厂里上班?”
刘金福叹了口气说:“都是朋友,我不能看着他落难不管,当初我落魄的时候是他帮我,现在该到我报恩的时候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那也没你这么帮的,这下帮出事了。”年轻女人嘟囔:“大白天活见鬼。”
王岩看看屋里四周,又看看刘金福,最后对年轻女人说:“哪里见鬼?”
“就在这屋里。”年轻女人说。
刘金福瞪了年轻女人一眼说:“别瞎说八道,两位警官在跟我们说正事呢,你老乱掺和什么。”
“别别,让她说,这两天我净听鬼故事了。”王岩笑了:“你在这屋里见鬼?”
年轻女人脸色惨白,刚要说话,刘金福又瞪了她一眼,抬眼看到王岩的脸色,只好讪笑:“别听她胡说,自从李奎通死了以后,他就说见到鬼了,您说这世上哪有鬼,解放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人死了就没了,物质不灭那都是扯淡,都是糊弄乡下人的。”
王岩看着年轻女人说:“你说你看到的是李奎通的鬼魂?”
年轻女人点点头,没说话,王岩想了想,笑了:“你要是真看到了李奎通,那肯定是鬼,他的尸体还在我们公安局法医室的冰柜里放着呢。”
刘金福忙说:“就是就是,她肯定是眼花了,这世上哪有鬼,那都是迷信。”
王岩拿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这次的没有那么刺激,可能有些习惯了,但还是没觉出来好喝,放下茶盅想了一下说:“可能刑警队的人也跟你们谈过了,那就是李奎通的死亡地点,李哲说是在你们厂宿舍里杀得人,那天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你们却说李奎通已经有半个来月没上班,根本没见过他,所以我们再来了解一下。”
刘金福拿出烟点上抽了两口,脸上带着不悦,忽然说:“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刑警队的人来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可你们怀疑我什么呢?人不是我杀得,杀人犯已经抓到了,就算他在我这里杀了人,我又何必要跟你们撒谎——那些日子他真没在厂里,谁知道他去哪儿了?厂里的工人都可以作证,不信一会我带你们去找他们挨个问问。”
王岩尴尬了,刘金福说的没错,怀疑他什么呢?可是这事还就只能是问他,因为李哲死到临头都不改口,一口咬定,只好笑着说:“我们只是想再来确认一下,不想抓错一个好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坏人,只要有疑点我们就要去调查,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可是你们没冤枉好人,他自己都承认杀人了,这还有什么冤枉的?”刘金福有些愤愤不平:“但你们因为一个杀人犯的话就三番五次的来盘问我这个外地来的好人,这让我很想不通,难到你们相信他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也需要证明,而且我们反复查证,也是对人权的尊重。”王岩侃侃而谈:“我们找你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并不是怀疑你,而是想给每一个人公道,包括已经认罪伏法的杀人犯,不包藏任何用心,你要明白我们的用意。实际上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不是我们反复查证,昨天晚上带人来了一趟,你现在很可能担着藏匿国家珍贵文物的罪名,是我们如此三番五次的查证才洗脱了你的嫌疑,所以现在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李奎通遇害前你们见没见过他?”
“没见过,半个多月没见过,是你们刑警队的同志来了我们才知道他死了。”刘金福不耐烦的说:“不过那个杀人犯倒是见过几次,老在工厂周围转悠,鬼鬼祟祟,我们还以为他想偷东西,您二位不知道,这附近穷人多,好占小便宜,厂里经常丢东西。”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我看挺赚钱的样子。”王岩看着屋里摆设说:“可我进厂子里看了,不像有生意的样,肯定不是只干汽车修理一行吧。”
“您说的没错,我这个厂子确实没什么生意,接这个厂子的时候就让人坑了,说是给介绍大批的回头客,可人跟哪儿呢?附近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哪还有人来修车,我们也就没事修修自己的车吧。”刘金福说:“可厂子接过来也不能就这么扔了,我可是真金白银买过来的,总得把本钱捞回来,没办法,我就从老家找了几个亲戚过来帮着我干二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