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铺位上望着门和金属做的墙。下午晚些时候房舱里很热。这个时间,我只有来这儿才能独处。一天里,我大部分时候都忙着和拉马丁、卡西乌斯混在一起,有时还有马萨帕和猫桌上的其他人。夜晚,我常常被打牌人的低声细语包围。我需要一点反思的时间。在反思中我会铭记那份好奇和独处时的惬意。过一会儿,我会仰面躺下,望着上方距我一两英尺的天花板。我有种安全感,尽管我正位于大海中央。
有时,就在夜幕降临前一刻,我不知不觉来到C层甲板,那儿没有别人。我会走到齐胸高的栏杆旁,凝望贴着船身奔流的大海。间或,海水似乎涌至几乎与我等高,仿佛想要将我卷走。我纹丝不动,不顾心中那份混乱如麻的恐惧和孤独。当我在贝塔市集狭窄的街道上迷了路,或在适应学校新的、尚不为人所知的规定时有过同样的心情。等我看不见大海时,那份恐惧便不在了,但此刻,海水在昏暗的光线中上涨,环绕轮船,在我四周翻滚。无论多么害怕,我都留在原地,与流动的夜色相依,既想把自己拉回来,又渴望向它扑去。
有一次,在离开锡兰前,我看见一艘远洋邮轮在科伦坡港口的另一端被焚烧。整个下午,我望着蓝色的乙炔火焰切入船身各面。我意识到我此刻坐的这艘船也会被切成碎片。有一天,见到精通这些事的奈维尔先生,我拉拉他的衣袖,问他我们是否安全。他告诉我,奥朗兹号运转良好,它只服役了一半的寿命。二战期间它曾作为部队运输船,在船舱某处的一面墙上有幅粉白两色的大型壁画,赤裸的女子跨骑在枪托和坦克上,那是一名士兵绘制的。它仍在那儿,是个秘密,因为船上的工作人员从来不进船舱。
“那我们是不是会平安无事?”
他让我坐下,在总是随身携带的图纸背面,为我画了一艘他称之为希腊战船的三列桨船。“这是以前海上最强大的船。即使它已不复存在。它抗击侵犯雅典的敌人,带回不知名的水果和庄稼、新兴的科学、建筑,甚至民主政治。一切都靠这条船。它毫无装饰。三列桨船就是三列桨船——是一种武器。船上只有桨手和弓箭手。但现在它片甲无存。人们依旧在河滩的淤泥里搜寻它们,但至今一艘都找不到。它们由梣木和坚硬的榆木制成,用橡木做龙骨,将绿松木弯折成船体的形状。木板用麻绳系在一起。骨架里没有金属。所以这种船会在海滩上被烧成灰烬,或在沉没后,溶解在海里。我们的船更加牢固安全。”
不知为何,奈维尔先生对古老战船的描述让我感到安心。我不再幻想自己乘坐的是装潢华丽的奥朗兹号,而是某种更自给自足、更赤裸裸的东西。我是弓箭手或桨手,在一艘三列桨船上。我们将驶入阿拉伯海,然后驶入那边的地中海,奈维尔先生是我们的海军司令。
那晚我猛然惊醒,觉得我们正驶过岛屿,夜色中它们就在附近。船身旁的波涛发出不一样的声响,感到有回音,仿佛在呼应陆地。我打开床边的黄灯,查看我从书上映描下来的地图。我忘了在上面标注名字。我只知道我们正在向西面和北面航行,离开科伦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