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老汉早就受了影响。
苏家在刘秀村有一座老宅子,是苏家老辈儿留下的。到了苏老汉,因为只生了苏冬梅一个女子,一家人就搬到了镇上,村上的老宅子就一直闲着,年节的时候,回去住几天。不过这宅子地势不算好,离街道远不说,位置还在一排房子里最里边。南边靠住了一截慢坡,北边是隔壁的南墙。
苏老汉推开院门,快一个月没回来了,院子里的草长得有半人高。苏老汉进屋拿出来一只筐和一把镰刀,像以往一样把满院子的杂草割干净,露出院当中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苏老汉这才点上一袋烟,蹲在石头上,眯起眼睛打量小院,开始在心里谋划怎么改建它。
堂屋不用改,宽宽展展的三间红砖瓦房。除了有点返潮,没有啥问题。院子东南角的灶房早就该动了:土坯建的,又小又黑,房顶木梁也有点蹑了,下大雨的时候还会漏雨。看得出是当做灶房建所以就因陋就简了。门楼和大门也要扩大些,抬高些,反正不能像现在这么低矮。最后进了院门,院子里没有打水泥也没有铺砖,一下雨就满院子的泥泞,跟院子外面一样。这次要弄就埔上砖,整整端端的。北院墙是隔壁的,不用管。主意拿定了,苏老汉心里也就不慌慌了。
隔壁已经开始动工了。隔壁姓刘,老刘读过一年多高中,在村上算得上文化人。每年清明的时候,就拾起厚厚一摞黄麻纸,一个冲子一把榔头坐在村里街道边,冲出一叠一叠的纸钱,有上坟的路过,他便招呼一声。
老刘家条件不算很好。女人早几年就死了,有一个女子俩儿子。女子嫁给外村一个小学老师,俩儿子都在外打工。大儿子刘鹏跟苏冬梅一个年纪,以前上学的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结伴上学放学。一大早,刘鹏站在他家院子里,隔着墙喊:“冬梅,好了么?”苏冬梅在墙这边答:“没呢。”于是刘鹏就继续等,过会再叫:“冬梅,好了么?”苏冬梅答:“好了。”刘鹏应一声:“走!”于是一同打开院门,结伴走了。
刘家动手早,他一直在留意吴孝田的动作。看见吴孝田动手了,就把儿子女子女婿叫了回来,商议盖房的事。其实也没啥好商议的,就是拆掉老土坯房,腾出来地基就行。
土坯房很快就拆完了,平平整整的地基上用白灰划着线。院子里高高地码着买来的红砖,另一边水泥也垛得有半人高,用编织袋苫着。门口用砖支起来一个巨大的水箱,遮住了苏家的半扇门。
南院墙原来也是土坯打的,已经拆掉了。可是新墙基却没有老老实实在原地,而是向南移了半砖。苏老汉刚才进门时并没注意,这会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才发现院墙不对。
苏老汉站到院当中提高嗓门叫道:“老刘,老刘……”老刘和刘鹏正坐在灶房里抽烟,听到叫声就明白了咋回事,并不言声。对刘鹏说:“你出去看看。”刘鹏应一声就推门出去,见隔壁苏老汉正站在自家院子当中满面怒容。刘鹏陪着笑脸,递上一根烟,问:
“叔回来了,咋了?”
苏老汉没有接烟,也不理刘鹏,说:“你是小辈,我跟你不说。”
“啥事情嘛,还跟我不说。”刘鹏话里带着轻蔑。
“啥事情?大事情!叫你爸来!”苏老汉丝毫不让。
老刘在灶房里坐不住了,端着一杯子水走出来。他先让儿子到一边,面带笑容问苏老汉:“啥大事情嘛?娃跟你还说不成,非要叫我出来?”
苏老汉说:“老刘,你这院墙准备咋样垒?”
老刘装糊涂:“咋样垒,原来咋样垒现在就咋样垒。”
“原来是这样的吗?”苏老汉指着新挖开的墙基问。
“是啊,这就是原址啊。”老刘说。
“原址?这都过来快半尺了,你说原址?”
“没错没错,就是原址。”刘鹏在一旁替他爸说。
苏老汉不理他,指着自家砖房的地基马头对老刘说:“你看看这儿,你开的墙基侵过来半砖了你还说是原址?”
这下老刘没话说了,走到墙根下,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一样比看过来,比看过去。说:“哦……这可能是打墙的匠人没划好线。”
刘鹏呵呵笑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老刘在装糊涂,墙基的线也是他自己划的,超过去半砖他也知道。超不超过去,要看对方是谁,假如隔壁是吴孝田,就算吴孝田请他超过去,他老刘也老老实实地不敢造次。
其实老刘在村里算是老实人,多数时候还是被欺负的。后来娃长大了,家里老二有点二杆子,
刘家在村里算是多少能抬起头,但是在村里也远算不上强横的。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的,也就苏老汉这样的。
为什么老实巴交的老刘胆敢欺负苏老汉呢?
答案很残酷,又很悲哀:苏家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