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公鸡咯咯咯地打鸣。
小君一咕噜爬起来，穿好了衣服。
他把白马坡小人书拿到西里屋藏在一个纸箱里。
他从纸箱里拿出几个玻璃球，一副扑克放在衣兜里。
他跑出门口，站在院子里对着大望山扯开嗓子喊：“爷爷呀……回家吃饭啦！”
素珍看见大孙子又生龙活虎的了，开心地笑了。
秀兰推着自行车过来，说：“小君，我告诉你，你现在怎么喊都行，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就不能这么喊啦。”
小君问：“为啥呀？”
秀兰说：“到时候中学老师就告诉你为啥了。那时候你再这么喊，你这么清脆嘹亮的声音就没有喽。”
她说完骑上自行车去上学了。
小君想了想，说：“十四，五岁？那还早着呢。”
小威他们七，八个小朋友吃完早饭，都来找小君玩儿。
他们弹玻璃球，打扑克，捉迷藏。
正玩得开心的时候，付医生推着自行车来了。
小君见他如见瘟神，吓得转身就跑。
付医生急忙说：“小君你别跑，我不是给你打针的，是给你送药来的。”
小君停住脚步，心想：吃药吗？还可以接受。
素珍迎出来，说：“付医生，你看我家这地方，路不好还尽是上坡，让你白跑了两趟。”
付医生说：“那倒没什么呀。三奶啊，我不是要挣这两针的钱。我觉得再给他打两针巩固巩固，对他有好处。生病就怕打反复啊。”
小君忙说：“奶呀，我不打针啦！我都好啦。”
他指着付医生说：“你快走，你快走得了。”
素珍呵斥说：“小君，不许对付医生没礼貌。”
付医生一笑说：“小孩儿都怕我，恨我，这正常。他实在不愿意打就不打吧。不过，三奶呀，你可看住了他。这两天他一旦出现发烧的症状，你立刻让云宏老叔来找我。可千万不能耽搁了呀。”
素珍连连答应。
付医生骑上自行车走了。
小波大喊：“小君，该你藏起来啦！我要查数啦！”
他对着大杨树开始快速地查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小君跑到屋里，对正在剁肉馅的奶奶说：“奶呀，奶呀，快把我藏在爷爷的大衣里。”
素珍表情神秘地说：“你都藏在大衣里多少遍了？我给你藏个地方，他们一定找不到。”
她把小君藏在了西屋的大柜里。
这个大柜和李二爷家的大柜一样大小，只是颜色是暗红色的。
柜里装的也多半是过季的衣服。
小君躺在绵软的衣服上，看着奶奶把柜门关上了。
他小声地呼吸着，在黑暗中听见奶奶剁肉馅的声音，听见小朋友们跑进来寻找他又跑出去的声音。
渐渐的，他困倦了想睡觉。
他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胳膊。
他精神了一些，问：“小红枣，是你吗？”
李枣在他身边轻轻地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们一样，陪着你开心地玩儿呀？”
小君说：“我昨天找你爹去了，可是他不同意你搬走。”
李枣说：“我爹脾气又古怪又倔强，他不同意不奇怪。我心里也没怪你，你不用担心。我会怎么样，都是我的命，也不能强求啊。我就是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
小君说：“我一会儿还去找他，天天磨他，他早晚能答应的。”
李枣说：“小君，我看你挺爱讲故事的。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小君说：“我都是听爷爷奶奶讲的，再给他们讲的。你要听蜈蚣精，蛇精还是驴头太子的故事？”
李枣说：“我不爱听吓人的故事，你会不会讲林黛玉的故事？”
小君说：“她是红楼梦里的人。红楼梦的小人书我也不爱看。”
李枣说：“我听说她也爱咳嗽，后来生病死了，她喜欢一个叫贾宝玉的人，可是贾宝玉却没有娶她。我想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回事。”
小君说：“等晚上，我问问我爷爷，他一定能知道。我爷爷告诉我了，我再讲给你听。”
李枣搂着小君的身体，说：“小君你真好。”
柜门突然被掀开，素珍吓的吐了口气，说：“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我都剁完肉馅了才想起来我大孙子还在柜子里呢。憋坏了吧？再晚一会儿可出了大事。”
小君看着身边没有了李枣，说：“奶呀，你关上柜，我再睡一会儿。”
素珍说：“你傻呀？再睡一会儿就缺氧死啦。”
她把小君抱出来，将大柜关严，上锁。
小君出了房门，看见小凤一个人在玩玻璃球。
小凤说：“小君哥，你藏哪里去了？我们大家都找不到你。”
小君问：“他们呢？”
小凤说：“他们都回家吃饭了。”
小君向大门口走去。
小凤问：“小君哥，你干什么去？”
小君说：“我肚子难受，要埋地雷去了，你不要跟着我。”
小君跑到杨树林里，躲开了小凤的视线。
小君又跑到了李二爷家。
他好像是来习惯了，对李二爷家也没那么恐惧了。
他悄悄走到李二爷家的窗户旁。
那块玻璃窗没有挡严实，可以看见李二爷盖着被子侧躺着，好像已经睡着了。
小君又悄悄地来到枣树下，用手拂开掉落的枣树叶，再扒开一些沙土。
他听听李二爷有没有什么动静，再接着扒。
他的手扒到了坛子的边缘。
他突然听见了爷爷的声音：“小君，你干啥呢？”
小君一回头，看看爷爷正牵着两头黄牛站在木门外，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小君说：“我……我在玩儿。”
连生把牛拴在门口的杨树上。
他走到小君的身边，问：“你知不知道这枣树下面，埋的是什么东西？”
小君说：“是小红枣啊。”
连生更加惊愕了，说：“你知道还敢来挖？这坛子里装的可是死人哪。”
小君说：“是小红枣让我来挖的，她要去她妈妈身边。”
连生欲哭无泪，伸出颤抖的手去拉小君的手。
小君说：“爷爷，我不回家。”
连生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小君走进李二爷的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