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难民中心的奇遇
终于挨到了27号,是楚跃洲到难民中心办理手续的日子,他这次长了记性,不用去那么早了,那张通知上说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他就决定十二点前赶到,应该就没问题。话虽这样说,人的心理是不受控制的,他还是来早了,到了门口安检点,把那张证明给安检员看,他们看了看上面写的时间,又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显示是十一点四十五分,然后对楚跃洲摇摇头。哎,看起来这些法国人也有个日本名字“死心眼子”。
于是,楚跃洲就来到大门外的林荫道上,高大的法国梧桐绵延无极,只是冬天的枝头光秃秃的,有一些圆球形的种子吊在上面,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着,不时有一个种子炸裂开,蒲公英一样的绒毛便随风飘散,如果掉进衣服里可是很难受的。
有几个双杠一样的健身器材就在附近,也是在等待办理手续的准难民在那里聊天,其中有一个黑人小伙在吃花生,一群鸽子为了讨生计围着小伙咕咕咕地叫着,他不时地朝鸽子们丢几个花生,引得旁边一个小孩不停地发笑。
楚跃洲懒洋洋地靠在一个双杠旁,看着天空有点晦暗的太阳,心想老家现在已经是万家灯火了吧,或许人们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的美味呢……
周围的人骚动了起来,都收拾东西朝大门走去,楚跃洲知道下午工作的时间到了,可以进行安检了,于是他也收起思乡的情愫,跟着众人去安检。
上次进门安检时提着裤子拿着皮带的囧境楚跃洲历历在目,所以今天他穿了一个不用皮带的运动裤,所以很快就过了安检,咨询了旁边的工作人员得知,自己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二楼的左侧。
他跟着人们上了二楼,看到有一个箭头指向左侧,于是走了过去,接待处是一个黑人小姑娘,看样子不到二十岁的年龄,一头爆炸的卷发显得异常膨大,跟娇小的身躯根本不成比例,他把自己的证明信函递给她后,她从叫号器中去了一张号码给楚跃洲,是056号。
来到等候区,楚跃洲看到这个等候区比较小,座位上也没坐多少人,看样子没有五六十人啊,那怎么是五十六号呢?
等候区的周边是一个个独立的办公工位,都被隔断挡着,大概有十几个,都是一样的配置,里面坐一个难民中心官员,桌子外边是一个凳子,被谈话的人就坐在对面这样交流,一个咨询结束后再叫下一个人。
坐在楚跃洲前面的是一个阿拉伯男子,看样子三十来岁,或许是他判断失误,因为在楚跃洲看来这些人的年龄就是个迷,每个人都是满脸络腮胡子,粗壮的胳膊上汗毛浓密,根本看不出来多大岁数。那人带着耳机一直在听歌,因为这里的凳子非常窄小,他时不时地向后靠一下伸伸懒腰,又一次向后背过的双手差点碰到楚跃洲。他马上回头对楚跃洲连说“sorry”,然后把耳机摘下来放在凳子上,起身去走廊里活动活动身体。
楚跃洲发现,这每次叫号的人好像都成心躲着他似的,跟上次一样,在座的各位一个个都完事离开,他还在苦苦地等待,他就想问问苍天大地:这究竟是为什么?
正在楚跃洲怨天艾地时,一个法国女孩过来向他他招招手,他连跑带颠地就过去了,坐下来稳稳神儿,看对面坐的这个法国女孩,大概是二十七八岁的年龄,鹅蛋脸、微卷的大波浪披肩发,大而性感的嘴唇搭配不露声色的口红,显得非常自然,一件格子衬衫淡雅素净,处处流露出一种知性美。
“Can you speak English or French?”他用英语问楚跃洲说。
“a little,but I ……”楚跃洲磕磕巴巴地说。
“那我们就说中文吧!”一句话把楚跃洲给愣住了,这位小姐竟然会说中文,并且还算流利,真是太难得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的中文讲的真好!”虽然有点言不由衷,但楚跃洲觉得夸奖别人是一种美德。
“谢谢你,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叫瑞芝,是法国人。”她微笑着说。
“哦哦,我叫楚跃洲,喏,这上面有我名字的拼音。”楚跃洲连忙说。
“楚先生,这次跟您谈的是关于您的护照问题,这关于到你申请的救济金发放的事情,所以要和你面谈一下,以下的对话你都要认真回答,并保证准确如实。”瑞芝正色对楚跃洲说。
“嗯,我知道了,我会诚实准确地回答你的问题,请讲吧。”楚跃洲说。
“第一,我们抽查您的护照,看到您的护照虽然是申根通用的,但准确来说是西班牙的签证,并且您是从波兰进入的申根区,这个事实你能确认吗?”瑞芝问道。
“对对,没有错,我们办理签证的时候介绍的人说都一样,去哪个大使馆办都行,只要是申根签证都互相承认的,正好我们去西班牙大使馆比较方便,就去了那里,没有去法国大使馆办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楚跃洲说。
“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是短期旅游当然没有问题,但你现在涉及到了申请难民救济金的事情,需要具体的一个国家来负责对你的救济,这就比较麻烦了,就需要法国和西班牙进行协商,如果西班牙政府同意你在法国居留,并且支付你的救济金,那没问题,你就这样在法国继续生活,如果西班牙政府不同意支付对你的救济,那你只能限期离开法国去往西班牙申请救济。这个事情我表述清楚没有?”瑞芝问楚跃洲。
“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这也太……”楚跃洲有点不知所措。“那,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从开始就想待在法国的,并且我也在找法语学校,想尽快融入法国社会……”
“楚先生,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可是现实情况无法改变,我们只能按程序办理。”瑞芝遗憾地说。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让我留在法国吗?我是真的想在这里工作、生活啊!求求你帮我想想别的办法吧!”楚跃洲说。
“那我问问我的其他同事吧,看有没有方法。”瑞芝说着,就去最后面一个黑人小伙那里问着什么。
第24节:峰回路转
不一会,瑞芝就回来了,那个黑人小伙也跟了过来,他翻看着楚跃洲的资料,边看边摇头,对瑞芝说着些什么。
等他转身走了,楚跃洲焦急地问瑞芝:“到底怎么样啊,他怎么说了,有没有办法留下啊?”瑞芝仔细想了想说:“无论能不能留下,但是这些手续还是要办理的,就是在三四月份有两个质询会,具体日期会通知你,是关于法国政府和西班牙政府协商结果的,如果协商不成,你又不愿意去西班牙,那你可以去法院上诉,让陪审团决定你的去留,但这些都是四五月以后的事情了。”
“那我现在呢?”楚跃洲连忙问。
“等我说完嘛,现在是一月二十七日,在三月份以前你都是安全的,如果三月份以后你还是确定要留在法国的话,你可以暂时去一个偏僻的农村,在那里比较安全一点。”瑞芝说。
“好吧,只能这样了。对了,我很好奇你的中文是怎么学的,真是挺棒的,刚才一直也没有机会问。”楚跃洲问她说。
瑞芝反问道:“你看我的名字,听我说话的感觉呢,能不能判断出来是怎么学的呢?”
“瑞芝……瑞芝,这名字挺古典的,听你的口音有点港台味,莫非你是跟台湾留学生学的?”楚跃洲说。
“猜对了,我在台湾东吴大学留学了四年,我的名字也是台湾老师帮我取的。这个名字怎么样啊?”瑞芝说。
“很好很好啊,有点像张爱玲小说中的名字,你在台湾学习,知道张爱玲吧,她的小说写得非常好。”楚跃洲说。
“很遗憾,我学的是社会学,很少机会读小说,你说的这个人我不知道哎!你给我推荐几本书看吧,在巴黎很少有机会看中文书啊!”瑞芝说。
“我来法国也很仓促,根本没有带什么书,但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本书,对中国能多一些了解。你给我那一张纸吧,我给你写几本书名,你看能不能在法国找到。”
楚跃洲在瑞芝递过来的纸上写了《平凡的世界》《蛙》《风景》《金锁记》《啼笑因缘》几部小说的名字。
瑞芝把她知道的免费学习法语的几个课堂地址也写了一张纸,上面还有一些教堂的地址,说是在周末可以去教堂做礼拜、听讲座等等。
最后楚跃洲和瑞芝相互留下了电话,拿着一份写有四月份听证日期的回执单往回走。他心里说不出到底是苦还是甜。
天边的夕阳已经渐渐落下,一抹血红的残霞倔强地挂着,好像楚跃洲此时的心情,真是好事多磨啊,就这一个难民救济手续来这里都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而来,失落至极而归,自己的命运怎么如此备受捉弄呢?
他心事重重地坐上电车,看着街上汹涌的人流心中不免伤感,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简直是可怜和可悲啊,就这样晃晃荡荡地一站一站坐下去。胡思乱想中听到播报站点消息,楚跃洲回过神来一看,糟了,竟然坐过了两站地。他急忙连推带挤地下了车,看看被踩成花脸的白运动鞋,苦笑了一下,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咱们原来介绍过,楚跃洲他们所居住的巴黎93区是整个法国最复杂的一个区,各种有色裔族群居住各占一片,生活中又有各种交融混杂,所以治安非常不好,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天天就打坏主意,这不,心不在焉的楚跃洲成为了他们眼中的猎物被盯上了。
楚跃洲还在回想着这些天种种的不如意,在人行道的中间慢慢地走着,他丝毫没看到,对面匆匆走过来的一个人,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的一只手臂打在了楚跃洲身上,楚跃洲猛地一激灵,那人手中的一小截香烟掉在了地上,他一看,是一个印度裔的中年男子,穿着略显胖大的上衣,一条裤子上有斑斑白色的污渍,看样子是做装修工作的,楚跃洲觉得是这个男的碰到了自己,就想继续往前走,可那个印度人却拦住了他,指着地下的那个烟头说:“Can you give me a cigarette?(能给我一支烟抽吗?)”
楚跃洲知道,在法国跟别人要支烟是正常的事,这个印度人以为自己把他的香烟碰掉了,想跟自己要一支烟,可是自己不抽烟,所以根本就没装过香烟,于是对他说:“sorry,I don't smoke。(对不起,我不抽烟)”
那人好像很遗憾的样子,就拍了拍楚跃洲的肩膀,耸了耸肩,两人各走各路。
就在走开的那一瞬间,楚跃洲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猛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坏了,自己的手机没有了,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转身回头就拉住了那个印度人,那人也没有丝毫的准备,手里拿着楚跃洲的手机还没有揣起来,他没有一点的紧张、也没有一点的害怕,笑嘻嘻地把手机还给了楚跃洲,嘴里念叨说“I'm kidding!”意思是我跟你开玩笑呢。楚跃洲结果手机,也没想别的,转身继续往回走,因为他心里够糟的了。
一条不长的路,在心情复杂的楚跃洲走来,显得是那么的漫长,路边丢满垃圾的垃圾箱、随处可见的烟头,在楚跃洲看来都充满了恶意,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巴黎不是他想要居住的地方。一抬头,竟然走到了公寓楼下,可是平常总是洞开的大门,今天却不知怎么了被锁死了,透过栏杆他看到不远处墙上的按钮,可胳膊伸了过去,就差那么一点点却是够不着,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小区,这时候竟然没有人走动。
楚跃洲深深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看到脚边的一个烟头,他竟然有捡起来抽一口的冲动,看起来以后要备一盒香烟了。老天爷,这是怎么的一天啊,我是犯了太岁吗?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