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笛和手鼓演奏出活泼的音乐，宴会上维持着一片和谐的景象，但那仅仅是表面现象，除了年少无知的克劳迪娅坦然享受着赛文河里捞出的鱼以外，其余人的表情都不是那么自然。
尽管马库斯举止如故，对大普布利乌斯夫妇尊敬如初，但无论是家主夫妇二人，还是一向能言善辩小普布利乌斯，亦或是在路上遭遇惊吓的里维拉，都维持着一致的沉默。
以至于过了一会，连马库斯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令人窒息的场面了。
“你可真是把我们吓得不轻啊，马库斯。”还是大普布利乌斯作为主人先开了口。
马库斯听语，当即向家主阁下赔罪：“是我起初考虑不周，致使布莱克尼局势进退两难，不得不铤而走险。”
“我并没有责备你，马库斯，最起码现在没有。”大普布利乌斯在按照这个公爵的要求直呼其名之后，还是逐渐恢复了长辈的心态，坦诚地与后辈交流，“最初我当然是有些不满，甚至变得畏惧，但既然子侄如此出众，我又有什么可不满的？”
“我一直擅作主张，实在是令家主挂念了。”
“这不能说是你的不对，如果你按照我们的见识行动，如何能立下这样惊人的战功？”小普布利乌斯的话痨特性也开始显现。
“就是，马库斯，你还能想起来给我带鱼，比我那就知道自己吃独食的混账哥哥强多了！”
克劳迪娅无情地吐槽让众人开怀大笑，拘束的气氛终于被一扫而空。
“不管怎样，克劳狄氏能出这样的英才，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荣幸！”大普布利乌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我提议，为了马库斯·克劳狄乌斯，举杯！”
“谢谢，家主阁下！”
还好不列颠没有“洗勋章”的传统，要不然这葡萄酒不得把马库斯酸死。
不过尤瑟王似乎穷得也发不出勋章来，自己老是喜欢担忧这些没用的东西。
想到这里，马库斯自嘲地笑笑，捧起银杯喝了一大口。
尽管参加宴会的人或是魔术师，或生于魔术家族，但宴会上却没人讨论魔术有关的事情。即使是魔术痴大普布利乌斯也津津有味地听着马库斯用军人式的朴实语言讲述战斗的经过。
“……我们把敌人堵在了桥头，但并没有控制桥面，撒克逊人还是可以通过桥撤到东岸继续作战的。但是他们还没有适应手榴弹的威力，我们只用了十几颗手榴弹就炸穿了他们的防线，抢占了桥头。”
“我们只有不到二百个人，确实可以把他们都堵在桥头，但是看着无边无际的敌人，我的心里也有点迷茫。”马库斯习惯性地抬了抬手，“当时还是夜间，我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也分辨不出敌人的首领，只好做最坏的打算，要再坚持一整晚才能决出胜负。”
“然后呢？”小克劳迪娅手上还粘着一根鱼刺，就迫不及待地追问着马库斯。
马库斯放下了酒杯回忆道：“然后我就想，反正现在劝降几句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撒克逊人的首领就在我的对面呢？于是我就让战士们跟我一起喊：你们已经走投无路，看在家人的份上，不要做无谓的伤亡了！”
“于是他们就投降了？”小普布利乌斯今天已经完全沦为了配角，但主角马库斯的讲述实在是……不那么吸引人。
“对，我们的运气还不错，打垮了撒克逊人却没把他们打散，还有族长能约束队伍，他们很快决定投降，于是战斗就结束了。”
“接着你们便连夜南下，去和敏斯特交战？”
“没有，虽然我知道敏斯特可能会生事，但是我已经做好了通过战斗夺回布莱克尼的准备，之所以连夜南下只是为了让散乱等等撒克逊人来不及整合，哪怕途中跑掉一些呢，总比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要好。”
“确实应当如此，看来没有丢掉布莱克尼实在是神的庇佑。”
“是啊，放任那群强盗进入布莱克尼，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来。”马库斯不着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不过幸好没有，我也得以将布莱克尼的收成完完整整地带到这里来。”
马库斯主动提到了收成，这让家主夫妇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小普布利乌斯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对着父母挑了挑眉毛，随后主动半正式半开玩笑地提问道：“那么，我们的布莱克尼总管达成了怎样的政绩呢？”
“我这次来，总共带了两千八百斗粮食和四百第纳尔，这些是布莱克尼过去几月中应交的地税。”
这个收成已经是往年小庄园收入的两倍了，自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但是我听说你甚至减免了布莱克尼的税收，只收到一成。”小普布利乌斯相当怀疑这个数据的真实性，“你没有必要用别处的收入补贴布莱克尼的收入的。”
“准确的说，不是一成，只有士兵家属才收一成，非士兵的税收是16%，大概还有不到两成的布莱克尼人没有家人当兵。”
“即使这样，税率也比先前降低了许多，收成却提高了一倍。马库斯，我无意质疑你的能力，可是先前庄园的总管奴隶贪污了吗？”
“没有。”马库斯坚决地摇了摇头，随后说道，“税收，尤其是上缴的粮食大为提高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布莱克尼实现了种一收五。”
“天呐！”在场的“亲人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克劳迪娅的舅舅甚至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家主大普布利乌斯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是怎么做到的？！”
“三点，家主阁下。”马库斯向大普布利乌斯点点头，“改良生产工具，土地私有化，以及最重要的，废除奴隶制。”
果然！小普布利乌斯再次冲着父母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我就知道马库斯绝对会推销废除奴隶制！
“废除奴隶制真的有效吗？如果不再拥有奴隶，他们怎么会给你干活？”
“武器在您的手上，他们当然会给您干活。”马库斯在心中对大普布利乌斯的言论嗤之以鼻，你怎么镇压奴隶的，就怎么镇压农民呗！“而一旦您给他们自由和土地，他们会视您如父亲一般，又如何会反抗呢？”
“理论上，您可以占有奴隶的全部劳动产品，但奴隶劳动热情低下，只能提供那么一丁点除口粮外的税收。但农民则不同，农民会对自家土地拥有无与伦比的热情，他们会拼命耕种自己的土地，想方设法地自己改良生产工具，而且他们还会主动生育，只要养得起，就会一直生，这样您的庄园就会越来越繁荣，即使短期的收入降低，长期来看，也是稳赚不赔的。”
当然，马库斯也不强迫大普布利乌斯直接进步到“平均地权”的程度，他退一步讲：“即使您不愿分发您的土地，只需给农奴自由，让他们租赁你的土地，他们生产积极性也会比当前要高得多。”
见他们都已经陷入了深思，马库斯心中窃喜，又往天平上放了一个沉重的砝码：“另外，我还有一个财富源泉要与您分享，这个财富源泉想要流动，就需要您将毫无生产积极性的奴隶解放为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勤劳工作的自由民。”
“什么样的财富才能被成为财富源泉呢？”大普布利乌斯显然将马库斯的话当成了夸大其词的游说，但他的心里已经有所触动了，如果马库斯的确这样擅长理财的话，将庞蒂浦的管辖权一并交与他又如何？
反正他的人品和能力都是信得过的，大普布利乌斯并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搞自己的魔术研究，马库斯要是能保证收入提升，愿意拿去庄园的管理权就拿去呗，反正资金又少不了自己的。
且不说他本就有扔掉一个小庄园，任由马库斯祸害，以偿还救子之恩和魔术指点之恩的心态。就算担忧马库斯在布莱克尼鸠占鹊巢，现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功成名就之后仍待亲人如旧，一秉承诺超额交付小庄园的税收，这些还不能说明他的品德吗？
所以，还是任他折腾去吧。马库斯已经整合了三分之一个王畿，欲攀附者数以百计，难道身为亲戚的自家还要从中作梗吗？
然而马库斯还是要继续语惊四座，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经营得当，且一直保持技术优势，您还是有可能借此成为当世克拉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