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The Second Chance 的门被Tina推开,门楣上挂的小铃铛发出一阵悦耳声响,这是Elfin上个月从芬兰收回来的,一家旧旅馆的老物件,当初是放在酒店前台供客人传唤用的。程以沫很喜欢它的声音,说是一种充满希望的声响。
The Second Chance 这个店名是程以沫取的,原意是作为买手店,每一件物品都需要至少经过两次的选择,一次是Elfin把它们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而另一次则是客人们对它们的一见钟情。
“店长?”
Tina一手拿着咖啡杯和面包纸袋,一手推着门,被此时正趴在收银台上,睡眼惺忪看着自己的程以沫下了一大跳。
程以沫撑着桌面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定神看了看Tina又看眼手机,8:40,满身酸痛。
昨夜陆白下车离开后,过了半响程以沫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恍然想起两个多月前Tina下错订单那次,自己大晚上开车来送礼物便是这附近。可是她始终想不起来陆白的具体地址,车子也总不能扔这里不管,于是只好开车回店里找当时下订单留的地址信息。可当程以沫从电脑里调出订单记录,盯着那个地址和手机号时,却失去了再和陆白见面的勇气。
那样残忍的话,她竟然就这样平静地说了出来,那一刻她就像失去理智一样,把藏在内心七年的话一口气说了个完全!她无法想象陆白会如何看待自己,一定会觉得自己就是个轻浮、低贱的女人吧,他的愤怒不过是这里面牵扯到他最敬重、奉为人生偶像的父亲罢了。这次真的可以断了,自己可以彻底死心了,她和他之间,真的只余下恨了吧。
“店长你怎么睡在了这里?”Tina已经走到程以沫身边,看着她那张满脸倦色的脸,语气中不禁露出隐隐的担忧。
“哦,没事,昨天Elfin又去喝酒了,我送完她回家,又想起这次她带回来的货好像还没入库,所以就回来看看。”
程以沫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迫使自己不再去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起身走进店后面的盥洗间洗了把脸。
“诶?Elfin姐又喝酒哦?那个店长,我给你去买杯咖啡吧?你先吃着面包,我很快回来。”
“不用不用,你吃吧!我回家一趟,正好换一身衣服。对了,昨晚看了一眼,好像上次那批货还有一箱没清关,你上午再问一下物流海关那边的情况哈。”
“好咧,遵命!”
程以沫对着镜子把头发随手挽起,在头顶简单盘了个丸子头,回到收银台拿上手提包便往外走,一出门看见那台黑色的雷克萨斯,才想起还得想办法把车还回去,可此时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脸再去见陆白。
店门口的路白天不能停车,程以沫开着那辆黑色雷克萨斯回到自己的家,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就说自己昨晚在Elfin家过夜,现在已经到家换衣服了。妈妈也不多问,反倒是邹子妍昨晚发了好几个微信过来问她和陆白的进展,估摸着在餐厅陆白就这样跟着自己离开,大家难免会胡思乱想,但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中曲折。
程以沫重重叹了口气,身体向下一滑便把自己淹没在浴缸里,一晚上没睡好,此时窝在热热的水里放空,非常舒服,渐渐感觉到无尽睡意。
一觉醒来,浴缸里的水已经有点凉了,程以沫伸出被泡得有点微微发红的手拿来手机,已经将近11点了,手机锁定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划开锁屏,一个陌生的号码和文字映入程以沫眼帘,让她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手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微凉的水让她感觉到寒意,还是信息内容让她一下子回到那个寒夜。
“程以沫,我胃疼。”
那是陆白研究生最后一学期的放假前夕,正在寝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春节的程以沫突然收到陆白发来的一条信息。
程以沫只看了一眼便转身朝门外跑,全然顾不上换鞋子、穿上外套。S市的冬天虽然不会下雪,可是靠海的城市冬天总是湿冷难熬的,但那时的程以沫全然不管不顾,就这样跑到校门口打上车赶到陆白的公寓。
推开门,程以沫便看见此时正趴在桌上的陆白,一脸痛苦的样子,手边还有半杯已经冷掉的美式和一大沓研究资料。那时候陆白总是连轴转地值夜班、写论文,还在准备美国休斯顿医学院的博士申请,有一顿没一顿地吃饭,频繁靠咖啡提神,程以沫念之前就心疼地叨过好几次。
来不及细想,程以沫跑进房间取了陆白的围巾和外套帮他穿戴好,将陆白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外走,一米八多的男生就算再瘦也比程以沫重很多,可是程以沫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一样,就这样一路让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的陆白半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把他挪上车送到医院。
送到急诊后,然后又一个人跑上跑下去办理缴费、住院手续,直到陆白被送上去病房吊上水,程以沫才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发现自己样子没比陆白好到哪里去,头发凌乱,小脸冻得通红,薄薄单衣此刻邹巴巴的,脚上的那双毛毛拖鞋也早已污糟不堪…
这件事过去很久后,在一次陆白的同学聚餐中,程以沫无意中才知道,那天她扶着陆白跌跌撞撞冲进急诊大厅时,那坚定的眼神和气势把陆白那时一起实习的同学和教授都吓到了,谁也未曾想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同学们打趣地说也是从那天起,科室里面那些陆白的仰慕者们都纷纷放弃了,自诩没有那种勇气。同学们起哄着说起这件事时,陆白只是似笑非笑地听着,桌下那微凉的手紧紧地握着程以沫的手,像是一生一世也不会放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