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苏秦安发现自己的脖子也变地有些肿胀起来。黄黄的却又看起来明晃晃地，得病后他也查了很多地资料。知道自己现在地症状已属肺癌晚期，所以才会有这些水肿和咳血，嗓子沙哑地症状出现。
他无声地对着镜子里那个形影相吊的自己低笑了几声，苏秦安，你还要拖累她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陆北北起床就发现苏秦安没了踪迹。着急下楼去问，安宇却说他去酒店看父母了。陆北北这才长舒一口气，却又暗笑自己想地太多了，还以为苏秦安失踪了呢。
从父母住的酒店出来，苏秦安眼圈已经变地通红一片。他对不起两个老人，可是这辈子却无以回报了，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是他从安宇那里要来的，顾以南的电话。
约在了一处很安静的茶室的包厢里，苏秦安刚坐下来不久，顾以南就到了。
他们要了一壶碧螺春，竹编地窗子是打开的，外面一丛地绿竹。风一吹，发出飒飒地声响，更添清幽。
“你选的地方很好，很安静。”苏秦安笑着对顾以南说，示意他坐下来，又替他斟了一杯茶。
顾以南却是眼底有些戒备，他客气地道谢，却并不喝。只是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秦安看他一眼，却仍是温和地笑了笑，他理解他此刻这样生疏戒备地表情，并不生气。
他放下紫砂杯，眉目安然，“你是不是以为我来找你，是让你离开北北？”
顾以南长眉一扬，却是不露声色地点了一下头。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他找他会有什么理由。
“恰恰相反。”苏秦安笑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白了一些，他偏过脸，捂着嘴开始低低地咳嗽起来。
起初他还不曾在意，待到后来，苏秦安已经咳地撕心裂肺一般。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地看，顾以南才渐渐地紧张起来。他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有些担忧地开口，“苏秦安，你怎么了？没事吧，我去把冷气开高一点。”
“不用，不是那个原因。”他渐渐地止住咳嗽，嗓子里却是发出嘶嘶拉拉地声音，沙哑而又难听。
手放下地时候，那掌心里厚厚地一沓纸巾已经完全湿透，全是殷红地血。
顾以南的身形一下子怔住，他愣愣看着那血。只觉得嗓子也跟着疼起来，一股冷意从脚底慢慢地上升，再延伸到四肢百脉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的手僵住，不能动。脸也僵住，不知是什么震惊的表情。
苏秦安看着他那样，却是强扯出了一抹笑。他拍拍他的手，似是安抚一般沙哑开口，“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这是怎么了！”顾以南双拳不由得捏紧，他逼视着他，哑哑开口。
曾经想过恨这个男人，怨这个男人，也曾经深深介意他横亘在他和北北的中间。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恨不起来。看着这样的他，他心里甚至纠结地隐隐生痛。
“是癌症。”他抬头看他，眸子里黑亮黑亮地，看他表情阴郁地更厉害。他却又开口，“已经是晚期了，治了，没用。”
顾以南僵直地坐下来，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竹制地长桌上。那氤氲往外冒着地热气，透过热气，就看到窗外地竹林。隔了一层薄雾，似乎都变地不真实起来，他的手指不由得绞住，咬了牙低低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有很久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治了。活着的这么久，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他轻轻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吐过血，那一张唇竟然是花瓣一样鲜艳在惨白地脸上。
“出国去，我在那里认识最顶级的医生，你死不了！”他忽然抬手狠狠捶了一下面前的桌案，茶水四溅出来，落在手背上，温温地一片。
苏秦安轻轻地摇摇头，挤出一抹笑意，他眸光璀璨，只牢牢地望住他，“你不要放弃北北，我死了。她还要活下去，她的故事还很长很长，她要好好的，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他的声音到末尾时哽住，双手交叉相握。一张脸缓缓地低下去，最后埋在掌心中。顾以南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肩膀先是轻轻地耸动到最后就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压抑地呜咽一点点地响在空荡荡地房间里，他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转过脸去看窗外地竹子，他竟然控制不住地跟着眼圈红了起来。
“很可笑是吗？”他竟然同情自己的情敌，竟然还会在他快死地时候落泪。可是顾以南，依照你的性子，你不是应该弄死他，就算他不死，你也该亲手给他弄死的不是吗？
“苏秦安，你让我不要放弃。那你呢？你和北北，你们有了孩子，你若是现在放弃，她们怎么办？”他目雌欲裂，咬牙切齿说地自己几欲崩溃。顾以南，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你这样地伟大过？
苏秦安哽咽许久，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眼底波光粼粼，唇角却是扯出让人心酸地笑容，“顾以南，我没有碰过北北，从来没有。”
他轻轻摇头，不知自己现在该是心酸，还是自嘲。
“苏秦安，那么孩子，孩子是怎么回事？”他呆住，觉得事情匪夷所思地让他难以接受。
“因为我那时病重，几乎挨不过去。北北是害怕，害怕苏家绝后。她怀我的孩子，也是为了给我留一点骨血而已。她从来，没有爱过我。”他喃喃开口，自己亲口说出这些事实，怎么还是这样地难受？
他说好放下她，不再牵挂，说好一个人默默地死去，不再拖累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说出她不爱他时，他的一颗心都绞痛地近乎扭曲了？
顾以南不语，他垂着眼帘。心底却是烦乱不堪，说什么都像是刻意地安慰。可是，他还是想要告诉他。
“苏秦安，你错了。”他十指交叉放在面前，微微地在桌案上顿了一下。
“在一起五年，你怎么还是不了解她，还在曲解她？”他一字一句开口，却是心如刀割，亲手将心爱的女人，推去别人的身边。这种感觉，就像是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是那样地艰难。
“怎么不了解？”苏秦安苦笑，垂下长睫，他的面容依旧俊美，却带着暗淡地病态，让人心疼。
“梦中她都念着你的名字，五年如一日，她心里只在想着你。她爱你，唯一爱的人只是你，我怎么做，都是空谈。”
苏秦安眼底的笑意越发地璀璨，却是璀璨到近乎灭亡了一样地绝望。
“别地我不说，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北北在乎你。”他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我会立即联系那边，你不能再拖了。好好养病，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说。”
“顾以南，没用了。”苏秦安抚住胸口，那里面痛地几乎让他想要立刻死掉，他摆摆手，手掌落下来，又紧紧地攥住他，艰涩开口，“就这一段时间了，我捱不住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顾以南，我要是死了，不要让北北知道，让她安全地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地活着，每一天都好好的，每一分钟都是好好的。”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落下来，抓紧顾以南地手紧了一下又松开，“答应我。”
“你以为！你一个人默默地躲起来去死，然后北北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开始新地生活？苏秦安！你怎么是个懦夫？为了北北，为了你们的孩子，你也必须给我好好地活着！”
他恨极，声音却带着粗嘎地沙哑，“你把北北当作了什么？你把她对你的一片心又当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你若是凭空地消失，你若是就这样死掉，北北也活不下去。”
“怎么可能，她还有你，还有两个孩子。你们，你们一家人应该团聚，我不该做绊脚石。”苏秦安苦笑，伏在桌案上默默地开口，胸口又是一阵痛。他伸手按住，狠狠地摁住那疼痛的地方，似乎觉得好受了一点。
“绊脚石不是你，而是我。”顾以南长吁一口气，一张俊颜上渐渐浮起异样地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悄然地复生。他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桀骜到不可一世地顾以南！他早已在生活面前，认了命。
“你被自己执拗蒙蔽了，苏秦安。在北北的心里，你早就是无可替代的。你知道吗？”他坐下来，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垂眸的瞬间，确有一些说不出的苦涩，“北北和我说，这一辈子都会和你不离不弃。让她放开你，根本不可能，如果你自己放弃，如果你先放开她的手，那么她为你付出的这些，还算是什么？”
“可是我不想拖累她，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晚期，随时都面临着死亡。万一，万一哪一天我就这样死掉，死在她地面前，她怎么办？”
“那你一个人默默地死掉，北北就可以忘掉你，重新快活地生活了吗？”他忽然有些愤怒，腾地站起了身。倏然一阵温热的风吹来，顾以南捏紧了双拳，俊逸的脸上是让人心酸地笑意，“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吗？你看似在顾及北北的感受，可是你其实更在意地是自己的感受，自己在乎的人失去了音讯，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生活吗？”
“她慢慢就会忘记我，等她看到我时，我的墓地恐怕都已经长了草。”苏秦安惨白地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长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再灵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