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会忘记你,可是她这一辈子,也被你毁了,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辈子活在痛苦和遗憾中,苏秦安,这就是你爱她一场,所要为她做的对不对?”
顾以南低笑,却是起身走向门口,“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多在乎她,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爱她!”苏秦安一下子站起身,他捏紧双拳,俊美的脸上却是异样地坚毅,“正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这些年不管失去什么。错过什么,我从来不曾后悔过,可是顾以南!若你知道,你深爱的那个女人,根本在爱着另一个男人,你还会自私地用同情心将她拴住吗?”
“你怎么知道她不爱你?”顾以南转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一手攥住他的衣襟微微地拎起,冷笑开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地嫉妒你?我宁愿是你,我宁愿一身病,可以天天看到她和暖暖!”
“可你又知不知道我是多么地嫉妒你,嫉妒你这么多年还存活在她的心里,一刻都没有被抹去过。”苏秦安缓缓地推开他的手,他转过身,默默向外走,“顾以南,谢谢你。”
“苏秦安。”他拧眉,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入口处。
他的脚步微微地凝滞了一下,却还是一步一步沉重而又坚决地走了出去,长长的走廊里,吊着一排好看的竹灯。温热的风吹里,一晃一晃,闪烁出奇异的光晕。他追出去,他的身影正好在拐角处消失。顾以南站在那里,恍然间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些年,是不是做了一场恍恍惚惚的梦,只是一场捉不住的梦。
“这点汤,是我今天特意买了食材煲好的。我的小孙子正需要营养呢。”黎家的客厅里,苏子墨和岑佩仪坐在那里,似乎有些拘束,却又带着想要亲近地小心翼翼。
岑佩仪将保温桶推在陆北北的面前,虽然话语仍是说的生疏清冷,而眼底的关切却仍是被陆北北看在了眼中。她淡淡一笑,慌忙伸手接过,“伯母,麻烦您了,家里的佣人都会按时给我煲汤的,您不用这么辛苦。”
岑佩仪听着她话说得诚恳,脸上僵硬的神色却是稍稍地舒缓了一些,只是顾及着之前对她态度恶劣,现在又不好立时就转变,她只微微点点头嗯了一声,“趁热喝吧。”
“大小姐,让陈妈给你把汤倒在碗里吧。”一边的佣人手脚麻利地过来接过了保温桶,不一会儿房间里就飘起了香喷喷的浓郁味道。
苏秦安走出卧室时,正好看到陆北北一口一口喝汤的样子,再一看,竟是自己的爸妈过来了。他心口紧了一下,再看两人神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好,才稍稍地松口气往楼下走。
刚一踩上楼梯,他脑子里忽然懵地响了一声,有些水肿的双腿膝盖那里一软,止不住地一阵剧烈地咳嗽就响在了客厅里。弯下腰,他紧紧地捂住嘴,想要掩盖一下那咳嗽声音,掌心里却是骤然地传来一片湿热。
剧痛袭来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却是低头去看她一眼,努力想要告诉她一声,“北北,我没事。”
陆北北怔怔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僵直地站起来,她手里的碗随之跌落,砰地一声落在了桌案上。油腻的鸡汤四溅开来,又沿着桌案缓缓地滴落在地板上,渐渐淌成一片。
“苏秦安。”她轻喃出声,看着苏秦安的身子缓缓地倒下来。陆北北只觉得手脚冰凉,心口里像是忽然被人插了一把利刃,又狠狠地拔出,再插进去搅动了几下。
“苏秦安!”她忽然双手攥成拳,像是崩溃了一般地一声尖叫出声那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一下子惊醒了屋内所有的人。
岑佩仪刚站起来就晕了过去,而苏子墨却是跌跌撞撞地向楼梯上冲去,佣人们乱成一团,也慌张张地跟着跑了过去。
苏秦安的鲜血,最后闭上眼时,眼帘上血红地一片,都是苏秦安的鲜血,他要死了。
陆北北呆滞地想着,她迈开脚步,也想要跟着跑过去。去挡住苏秦安从楼梯上滚下来,去抱住他,将他口中吐出的鲜血都堵回去,她不要他死。
刚一落脚,却是黏滑的触感,陆北北迟钝地想到,对了,是刚才打翻的鸡汤,她想要收回脚去,却好似已经晚了。沉重的身子跟着那脚步一齐滑了出去,又重重地扑在了地上。
“孩子。”脑袋里懵懵地一片,却是下意识地轻声低喊,双手紧紧地捂住小腹。在跌倒地瞬间,她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保护腹内的孩子,可是手还未碰到肚子,那隆起的小腹却是结实地撞在了大理石的桌腿上。
她嘶声地大声呼痛,觉得身子好像不再是自己的,那个肚子好像是也和自己剥离了。只一瞬间,双腿间就滑出大片滚烫地灼烧,空气中,霎时就弥漫起来血腥的味道,陆北北的脸重重地摔在地上,砰地一声响。
耳朵里嗡地一声锐响后,一切好似归于了平静。她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那像是被剥离了一样地疼痛,无边地黑暗伸着无数双手,将她整个人一点点吞没,再吞没。终于,就连最后的意识。关于苏秦安,关于孩子的意识,都跟着飞快地消失,再也听不到,再也看不到。
医生,她怎么还不醒来,都已经一周了。
也许是受的刺激太大,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吧。大脑在刻意地抗拒那些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地昏迷。
“医生,那个孩子的事,可不可以暂时先瞒着她?”
“嗯,看病人的状况确实是不能再受到打击了。你放心吧,我会交代下去,孩子的事没人会告诉她真相。”
“谢谢您,谢谢您医生!”
“不客气,顾先生。”医生点点头,正欲转过身去病房,脚步却又微微地顿住。接着转过身来,有些哀伤地望住他,“顾先生,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顾以南脸色一白,他倏然抬起头紧盯着医生,这几日的奔波和着急担忧让他的嘴唇上起了一圈的燎泡,看起来他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憔悴不堪。
“北北?北北又出了什么事吗?”他贴住裤腿的双手不由得收紧,紧张,让他的掌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他实在是无法再经受一点点地打击了。
“许小姐这一生。恐怕很难再做母亲了。”医生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一般男人,恐怕都不能接受这样地事实吧。更何况,还是这样大家族的继承人。
顾以南却是意外地长舒一口气,他脸上浮起轻松的表情,甚至还带了一抹温柔地笑,“只要不是她有事,不能生孩子我不介意。更何况,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了。”
看他这般释怀,医生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既然这样,那么我先去病房了。顾先生,再见。”
“哎,医生。”顾以南想了一下,陆北北刚刚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实是不能再给她一点点地打击了。作为一个女人,若是知道自己一辈子不能做母亲了,想必还是会难受的吧。
“这件事,请您也先帮我瞒着她吧。我担心会影响她的情绪,有碍于恢复。”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等以后许小姐慢慢恢复了,再找时间说吧。”
顾以南道谢,复又走去陆北北的病房中,白色的薄被下,露出一张小巧干净的脸,却是白地几乎和那被子,枕巾融合在一起。
只是,那薄被下再没有一点地起伏,平坦地像是根本没有睡人。
“北北。”顾以南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暖在掌心,她呼吸很浅,眉心却是紧紧地拧着,似乎睡地极不踏实。
等她醒来,他所安排的一切能瞒过她吗?而她,又会相信吗?他紧紧皱眉,不知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万能的,在命运的安排面前,他竟然渺小地这样的境地。
她仍旧一动不动,睡地沉沉。他叹息一声,将她手臂放下来在被子中,站起身,走到窗边。起风了,似乎是想要下雨,他伸手将窗子关上,心底一片压抑地沉重,就像那雾蒙蒙的天空。他现在的希望就在远在新加坡的唐芷柔身上,等她安排好那边的事情明天赶过来,希望可以在这样乱成麻的时刻给陆北北一点点的支撑和帮助。
轻轻走出病房,关了房门。他想了想,就转身向下一楼层走去,进了婴儿病房。护士领着他走去了一个保温箱那里,隔着玻璃,看到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咬着大拇指睡地正香,他心口一酸,转过脸就不忍再看。
这个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小男孩,是顾以南申请领养过来的。这个城市,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的小生命降生,有人为他们感到开心,而对于有些人这孩子却是拖累。依照他的手段,想要找到一个这样被抛弃的孩子不是什么难事,希望,希望他可以让北北好受一点。
“顾先生,来看您儿子吗?”护士看他站着不动,就出声问了一句。
“嗯,他好点没有?”顾以南隔着玻璃,轻轻抚了一下那张小脸。若是北北的孩子生下来……
他不敢想,那快八个月大的孩子,就那样死在了母亲的肚子中,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浑身鲜血的她,还有不省人事的苏秦安。他整个人几乎都懵了,还好,还好。
她只是失去了一个孩子,还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