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望去,只见田径场门口一大片白色,浪花一样漫向这边。那是大约五十个身穿着白色拳击服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体格健硕,龙精虎猛的。他们绝对比这些正在和我们打斗的学生混子体校生还要精壮一个层次,气势更为嚣张。
这些人,明显是哪个专业武馆中出来的一群家伙,实力肯定不弱。我相信如果是一开始面对他们,我们也能抵挡得住,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在人堆中打了这么久,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他们那边突然加入这样一支生力军,里应外合,夹在中间的我们就得被洪水淹没,毛都不剩一根了。
我脑中念头急转,知道这时候去抢攻小秋来不及了,继续鏖战下去我们就会全军覆没在这。现在应该马上突围!
兄弟们当然也发觉到新的战团加入,但是谁也没有明显反应,我大声喊道:“兄弟们,突围出去!突围!”
我接连几声怒吼才将他们震醒,意识到这处境已经无法再战下去,大多数兄弟都振奋心力,朝外面突围起来。我冲杀到杀得昏沉的小马身边,将他一把拉过,道:“快走!”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回身跑了两步,凶悍的气压就已经将我们笼罩,白色洪流顿时汇入,展开围攻。
“弟兄们,加劲儿冲啊!”我发出背水一战的悲愤呐喊,但是我的声音很快被汹涌浪潮吞没。五个白衣人同时朝我攻了过来,另有五个,对着小马攻过去,我俩很快被分隔开来。
紧接着,我就陷入了苦战之中,这些白衣人的实力的确强劲,尤其是上肢力量超出常人,一拳一拳,砰砰砰地落下来,跟一盆盆盆栽往脸上扔下来一样。他们都不带武器,但我觉得,他们的拳头比武器还要厉害,密不透风,水泼不进,我手中的砍刀招架了几下,就已经施展不开了,因为我已经被他们挤压到了一个几乎只有一平米的空间。
我牙关一咬,心中一横,索性弃了砍刀,攥起匕首突进他们胸腹,一刀给他攒下去,忍着头顶和后背的拳头,却将身前的一个白衣人捅翻了。那人捧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倒下,白色衣服上,点点鲜艳的血珠。
其他四个白衣人都惊讶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朝我攻击过来,同时还有三四个体院生加进了战团,瞬间变成了我要打七八个的局面。虽然我手中匕首让他们颇为忌惮,不敢过分贴身和我打斗,但是我感觉自己已经在这四周都是人肉的高墙里,透不过气来了。很快,我被打得吐出了两口酸水,脏腑感觉已经搅在了一起,我快要倒下了。
而我周围的兄弟们,只会比我更惨,他们每个人都被十五六个人给围着打,全都被分隔成一个一个的小战团,让我们没法一齐用力,只能像一片孤叶上的蚂蚁一样在汪洋之中随波浮沉。
兄弟们特别顽强,一次次发起拼尽全力的强力冲击,可是我们的全力冲突,全都给撞在层层铜墙铁壁上,给结结实实地反弹回来。我们就像那一朵朵奋不顾身的浪花猛烈地撞击在冰冷坚固的悬崖脚下,全部碎裂陨身。
腹背受敌,各自为战,筋疲力竭。渐渐的,大家都已经坚持不住了,只全凭着一股信念在那支撑着,即便被压倒也要再挺起身来。
但是我们已经陷入了绝望,我仰天痛苦一声长嘶,用最后的疯狂冲到对方的怀里,将匕首横拉竖刺,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弟兄们,冲啊!”
一声惊雷,振聋发聩。
就在我们已经绝望之际,突然从不远处炸起一阵冲天的呐喊中,不论敌我,全都惊愕地望去。只见一彪四五十人的队伍突然从田径场外杀了进来,他们全都和小秋手下体院声一样的黑衣校服,但是头上都扎了黑带子,但是黑色带子上都涂了一抹白色,近一些才看清是涂写了一个繁体的“飛”字。当先一人扎着白色缎带,额心“飛”字用透明贴片裹住,器宇轩昂,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仿佛怀着莫大仇恨,带着队伍朝这边冲杀过来。
那声势,如同万马奔腾,足够惊天动地。
只是他们这身服色,却让我以为是小秋手下的人,顿时绝望感又浓厚了一层。但转念一想我们现在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再来一根稻草,也不过把我们压死得更惨一点。
但是有点不对,这边正在围攻我们的人却有些乱了阵脚,不知道该面冲哪一边了。难道这些不是他们的人?
忽然听到小秋含着怒意的声音:“小薛,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薛金羽神色难看,对着小秋道:“我也没想到……这赵飞会在这时候突然横插一脚。”
在我和兄弟们正陷入苦战,几乎绝望的时候,在离新都五十公里之外的佛州,一个孤绝的身影正在夕阳里如同薄薄的纸人一般,在渺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中随风飘荡,跌撞起伏。
这个人一身衣衫褴褛,几乎已经看不出图案和纹路,浑身布满泥泞和尘灰。他瘦的已经不像话,瘦骨嶙峋,几乎如同柴夫挑筐里的柴禾。那枯瘦的身上还布满了荆刺的划伤,脚上一双球鞋已经底都磨穿,露出脚底和后跟,也完全看不出肌肤本来的黄色,全是黑泥和水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吗?那他为何要穿行在崇山峻岭,往这穷山恶水中钻?乞丐不应该去灯红酒绿的大都市,更容易求得生存吗?而且他手上也并没有乞丐常备的木棍和破碗。而且他的身体虽然瘦弱,腰背却还是尽力挺直的,并没有颓颓暮气,奄奄一息的样子。
看看他的脸,你定会吃了一惊。因为这张肮脏没有光泽的脸看着虽然历经风霜,但是那对眸子的光芒却是泥污和风霜遮掩不住的。那对眸子,虽然疲倦,虽然晕眩,却流露出不屈的意志和对自身的漠然。那种漠然,是一种不在乎自己的漠然,仿佛这躯体不是他的,只是暂由着自己的灵魂使用,所以再破再烂也无所谓。
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一直帮扶着他弱不禁风的身子,显得小心翼翼,而且勤勤恳恳。那人是个“胖子”,之所以要打个引号是因为这胖子也已经饿得皮肤干瘪,肌肉松弛,眼窝凹陷,他身上的脂肪都快熬干了,身体上的皮肉似乎已经脱离分开,就像一个小孩子穿了他爸的军大衣。
夕阳垂在山头的脸已经越来越小,鲜亮耀眼的黄色也愈发淡然,黄昏已经降临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清冷、凄凉的氛围逐渐在四周蔓延开来。暮霭轻盈,飞鸟投入苍松翠柏。此情此景,尽可入画,却是画图难足。
在遥远的云端之上,垂视这一片河山,顿生怜悯。众生在这一方一隅与世无争,无论动物昆虫,青山翠竹,都能相安静好。甚至还有那一点人烟,在崎岖盘旋的山道上,缓慢上移,虽然渺小,却也和自然融为一体。
胖子忽然轻轻摇了一下瘦子的手臂,奄奄道:“哥,快看那儿,有人住。”
形单影只的人儿抬头,抑制住袭上大脑的晕眩感,高处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一座危峦的繁密山林之中升腾而上的缕缕青烟,他望之忽然垂泪。那是深山之处的人家,正在晚炊。饥饿感咬啮着他的脏腑,吞噬掉他的力气,但是那炊烟的升腾让他不肯停休,如果赶得快,兴许能吃上五天来的第一顿晚饭。
他加紧了脚步,顺着没有铺砌只是留有人迹的隐路辛苦地攀爬,决绝的信念鞭子一样在狠狠抽打着他,催促他攀登。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如同破旧的老爷车,即将滴尽了最后一滴油,而他眩晕的症状也越发明显,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上下和左右,天旋地转,眼前恍惚不清。
终于,他倒在了沿途,顺着上来的路,又一路翻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