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凄鸣当空而起,不知所起,仿佛要将沉沉的天幕给撕裂开来一样,又不知所终。是乌鸟的丧鸣。迷途落魄的人听了总会禁不住要潸然泪下。
瘦削少年仰头看那暗暗沉沉的长空,悲从中来,眼睛不觉湿润。
梆子声从庭中清清楚楚地传出来,一共四下。
瘦削少年喃喃道:“已经三更天过了呢。”时间好快啊。
胖子摇头叹道:“旧的一天又过了,新的一天又来了,不知道这门什么时候才能为我们敞开一次?”
突然传来两声吱呀的声音,大门侧面一扇小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紧凑的白衣白裤的年轻人提着灯笼走了出来,将手中一个长长的木屉放在了地上,里面有水有食。
白衣年轻人面无表情说道:“师父吩咐给你们吃的,吃了快下山去吧。师父不会再惹尘缘,收授门徒了。”
胖子急道:“怎么说得跟我们是来揩油打抽丰的一样!就见见怎么样了?你师父看不上我们,我们还不定看得上他呢!我看他是无视故人之情,忘恩负义了吧!”
那白衣年轻人也不着恼,放下东西后转身施施然就又进了小门,过一会儿吱呀声响,门再度锁上了。
再过一阵,就听到庭内嘈杂起来,但是很少有说话声,多是碗碟之声。
瘦削少年声音飘飘地道:“他们吃饭了。”
过一会儿,碗碟声消失,又是纷沓繁复的拳脚声以及时时的一阵呐喊声:“哈!”
瘦削少年心神荡漾,完全被吸引过去,凝望着庭院上空的树梢,道:“他们在晨练了。”
他就这样望着,一直到树梢上点染了曙色,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回到体院的头几天,风声还是比较平稳,并没有风吹草动。但是我知道强大凶残的敌人就等在暗处,仿佛双眼发着绿光的恶兽,正在打磨着爪牙,等到牙尖爪利之际,就是向我们疯狂捕猎之时。
为了更好迎战,我做了以下安排:赵飞和蒙谦作为我的左右手,牢牢守卫在体院之内,磨兵粝马,枕戈待旦;梁小辉和熊梦飞的人在体院方圆五里之内多加留意,防御敌人的突然袭击和渗入;王声和王卯两个则被派往更外层,起监视敌人势力的作用,一旦发现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向我汇报消息。
我的人马就以体院为中心,整个呈一个巨大的同心圆朝周围散发开来。
另外我着重强调,没有我的允许,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对翦方势力有任何行动,因为相对于翦霸,我们实在是弱小,只有保存实力,逐渐寻找机会削弱他们,才是上策。
那几天里,我和赵飞、蒙谦一起吃饭,晚上在赵飞寝室睡觉。何涛已经回去上班了,梁小辉派了人替我暗中看护着,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翦秋也没有再来找她,消失了踪影。我也会隔三差五就去接她下班,吃个饭,送她回家。不过再也没有进过她家家门。
这天傍晚,我又去她公司门口接她。何涛并不知道我来了,我看见她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的样子,感觉她心情有些低沉,失去了从前的优雅从容。
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何涛的情绪多半是受到了我的影响。
我叫了一声:“涛!我在这儿等你呢!”
何涛仿佛受到惊吓的白鸽,抬起了脑袋,发现了我的存在,又惊又喜,眉头上的褶子立刻就舒展开了,双颊绽放了好大一朵茉莉花般的笑容。
我对她招了招手,道:“快来呀!”
何涛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蹦蹦哒哒地,几下就跑到了我面前,飞奔到我怀里,我接住她温软的身体,原地打了个转转,才把她放到地上,轻轻撩动她凌乱的发丝,柔声道:“怎么回事,又瘦了?”
何涛嘟嘴打了我两下,道:“以前不老是说我胖吗?现在瘦了,反过来说风凉话啦!还不都是你害的,以为我自己想瘦吗?”
我就喜欢她这小怨妇的样,可爱得很,我轻轻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坏坏地道:“我怎么害得你瘦了啊?又没有逼着你做苦力。”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啊!”何涛大声抗议了一句,语气旋即低沉了下来,声音悲戚戚地,“我看着你现在是越做越大了,面临的事情也越来越凶险,我好怕好怕再像上次那样,我不想你再有事!”
何涛如同一只可怜的小小的爱宠,双手爪子般紧紧扒住了我的腰背,拼命想要抱住我的样子,可是身子在瑟瑟发着抖,塞在我胸口的小脸传来抽抽答答的低泣:“我好害怕,我不想失去你,可我感觉我越来越和你不一样,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了,我好像怎么抱着你感觉都抱不紧了……呜……”
我心中酸楚涌起,用力地回抱住她,将她更紧地包围在自己的怀里,涩声道:“不用怕,放心,你永远也不会失去我的!为了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你自己更要照顾好你自己,听到了吗?”
何涛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我低头轻轻帮她拭去面上的泪水。心里禁不住泛起一阵悲凉。
按理说,在一般人眼里,我也算是一个有一定“权势”的人了,可只有我才能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多么的无力,多么的身不由己。不断去努力攀爬,却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是好像越努力,爬得越高,眼前的山峰和壁垒也越高越坚固,遇到的阻力也越大;我越强大,越有实力,却反觉得不可控的东西越来越多,可以掌握和守护的却越来越少。这是一种多么悲哀的感受啊!
可是当你踏上这条路,不论往前还是往后,都已经在这条轨道上了;不论往左往右,都只能离最初的原点越来越远……
然而思考这么多、顾虑这么多、后悔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人在江湖,早已身不由己!但是该守护的还是要守护,该反抗的还应继续反抗。或许这个世界的定理是这样的:能者多劳。能力越强,承担的责任就越大。现在我越来越能体会这个道理。
我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些杂乱的思绪全部给叹出去似的。然后我低头笑着对何涛说:“小猪精都饿成白骨精了吧!走,快去吃饭去!”
说完,我就感到一对毒辣辣的眼光灼烧到了我的身体,察觉不妙,夺路就跑。身后传来何涛的追骂:“李琅,你给我站住!你说谁是猪呢!”
在一家情侣餐厅陪着何涛吃完了温馨的烛光晚餐,将她哄得开开心心的,送她回了家。女人啊其实要得就是这么简单,你的温暖,你的疼爱,每一个细小之处的关心,对她来说都是天堂般的美好。
送别何涛,我回到了体院,敲敲赵飞的宿舍,赵飞很快就给我开了门。我诧异地道:“你还醒着呢?”
赵飞精神振振,头发一丝不乱,睁着圆圆的大眼道:“没呢,狼哥你不回来,我心里就不安稳。”
我走进宿舍,从衣柜里拿出两罐啤酒来,递给他一罐。
我俩坐到床沿,我拉开易拉环,喝了一口,看着赵飞有些失神的样子,道:“紧张了?”
赵飞猛地灌了一口,闷闷地点头道:“狼哥,不是我贪生怕死,弟兄们从前从来没有想过会走到这一步,或者说,没想到这一步会来得这么快吧,现在大家成天提心吊胆,紧张兮兮。就怕一不留神就开战了而我们没准备好。”
突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蒙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飞哥,狼哥回来了吗?”
赵飞起身去开了门,让进了蒙谦,朝我一指道:“狼哥刚回来,和我唠嗑呢。”
蒙谦脸色白白的,不苟言笑,走到我身旁,对我恭敬地道:“狼哥,你回来了就好。”
我拍拍床单,道:“别拘着,过来坐吧!”
蒙谦依言坐下了。我又从衣柜里拿出一罐啤酒递给他,蒙谦接过来,浅浅地喝着。赵飞重新坐回了床上。
我看着蒙谦没有波澜的脸,但是却听出了他呼吸的沉重,知道他内心也是不安,就问道:“谦子,你手下那边的人心现在都还安稳吗?”
蒙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狼哥,不敢骗你,他们,包括我在内,心里都挺没底。翦霸是麓湖区至高无上的存在,兄弟们从来没敢想过要把他给掀翻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意识到士气现在成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阿飞,谦子,明天中午,你们把手下弟兄都叫来,咱们一起去禄鼎记吃个火锅,另外,把梁小辉熊梦飞,还有二王以及他们的手下,除了留下一部分望风,其余的全都叫上,我要开誓师大会!”
当晚和赵飞,蒙谦聊完之后,早就过了午夜,催促他们去休息,我也上了床。看着窗外一轮圆润的秋月挂在又高又蓝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