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玉兰秋千搭建好之后,只要天气尚好,我几乎日日都要在上面坐一会儿,有时只是靠着木杆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指摩挲着木杆之上他亲手雕刻而成的玉兰花朵,想象着在雕刻这花朵之时他是以何样的神情亦或是何种的心情,他定是专注而又小心,心中也定是憧憬了无数次当我见到这秋千时的情境......想到这些,他亦会嘴角上扬会心一笑吧。
有时来了兴致也会让珠儿或者琉璃在身后推我一把,我高高地于空中荡起,闭上眼睛就好似在感受如鸟儿般自由自在的飞翔,心中瞬时欢愉起来。这样,便也不枉费他为我的一番心思。每每想至此,我的内心便如清泉缓缓流过,便如这枝头玉兰悄然绽放......
这滋味是我人生初尝,此生唯尔。
午后,用过午膳,珠儿与琉璃便随我一起同去后花园采花。民间有说,一月梅花雪中寻,二月杏花枝满头,三月桃花芳菲尽,四月杜鹃映山红。如果说玉兰花开的日子尚有春寒,也早已过了梅花开放的时节,可眼下依然是我心中的好时节,我喜爱的各种花树皆已开满枝头,除了杏花、桃花,杜鹃花,更有梨花与海棠。将新鲜的花朵采摘下来烹一盘清新的素炒,制成各色糕饼、胭脂水粉,亦或是煎煮成茶都是极好的。每年此时,我都会亲自采摘然后带着宫人们一起制作,再当做时令的小礼物送予宫中上上下下使用、品尝。父皇对我的这番手艺更是赞不绝口,每年我也都会专门的为父皇与母后多备几份。
“自从跟随了公主随侍左右,奴婢们便再未用过宫外的胭脂水粉”。珠儿看着琉璃欢快地说道,“可不是呢,尤其公主制作的口脂甚是好用,不仅颜色丰富,而且润而不艳,淡雅清新,只轻轻涂抹便好似唇色浑然天成一般,煞是好看呢。”我回头看着身后她二人,轻笑道:“本公主亲制的脂粉自然是好的,可俗话说的好,好马配好鞍,如若不是用在你们两个这般水灵的妙人儿身上,我这再好的脂粉也出不了彩呀。”
“谢公主夸赞。”珠儿与琉璃咯咯笑着对我屈膝作了个揖。“宫中其他的姐妹们见我涂着好看,也都要向我讨来用呢。”琉璃略有些得意的说道。“那你给她们一些便是,好东西一起分享么。”珠儿道。琉璃不禁睁大了双眼,“给她们一些?我可没有珠儿姐姐那般大方,这等难得的好物怎可轻易慷慨与人?”说着琉璃撇了撇嘴,“我自然是不舍得的,这可是公主亲制的脂粉,也只有同公主亲近之人方才可有,又怎能随意赠予他人。”琉璃言之凿凿,“况且,她们是何等身份,怎可同我与珠儿相提并论,也想用了公主亲制的胭脂,就算是将九天瑶台的脂粉给了她们......”琉璃不屑的冷笑一声,“哼,野鸡终究是野鸡,还妄想能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去。”我闻之停下脚步侧身望向她,琉璃一脸的轻慢与高傲,正捂着嘴耻笑着,见我皱着眉看她,即刻敛了笑容立马换上一副顺从恭敬的样子,轻轻唤我一声“公主。”我转过身去,并未理会。
珠儿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与我虽与公主亲近,但咱们仍旧是奴婢,安守奴婢的本分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咱们命好,进宫便遇到公主这样的好主子,被公主看重,将你我视为姐妹而非普通的下人,无论吃穿用度皆是这宫中上下奴才中的佼佼者,这是公主给咱们的体面,咱们更要全了这份主仆之情才好,怎可恃宠而骄,反而扫了公主颜面?!”“珠儿姐姐,琉璃自然知道公主对咱们的好,给了咱们足够的颜面,正因如此,咱们才不可随意与那些卑贱之人为伍,自掉身价,才更要摆正身份......”“身份?身价?”珠儿一脸愠怒,不等琉璃说完便反问道,“我且问你,你又是什么身份?又从何而来的身价?如若没有公主的看重与宠爱,你我不过是这宫中随人消遣,任人鱼肉的众多奴才中的一员,还有何身价可言?这身份二字与我们这些奴才来说本就是奢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若说要摆正身份,对自己的认知才是最最要紧的。”
琉璃从未见过珠儿如此动怒,虽有不服但也不敢再多说,一脸窘迫的急忙低头答道,“朱儿姐姐莫要生气,琉璃无知,不过随口一说,姐姐教训的是,琉璃知错。”珠儿继续开口,“你方才也说是宫中的姐妹向你讨要,你既称她们为姐妹,那便要真如姐妹般相处才好,可你方才那番言语,哪里像是在讲自己的姐妹?即便是尊贵如公主,也从未对你我二人有过如此轻视,你又凭何作践他人?”“我......”琉璃支支吾吾,面上被珠儿这一番言语说的一阵红一阵白。
我只前面走着听着,并未言语。琉璃一直以来都是个心气儿高的姑娘,心高气傲,争强任性,喜与人攀比,分毫不让且处处皆要高人一等。珠儿略长她一岁,对她处处谦让,时时提醒,对于她的所作所为,只要无伤大雅,我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对她有过苛责,未曾想到她的性子愈发渐长,现下竟于人前便对他人如此出言不逊,想来确是我太过骄纵于她啊。若想要好好地在这深宫大内之中生存下去,如此这般自视清高,锋芒毕露,日后将如何自处......也许是该压一压她的锐气了。
我缓缓开口道:“如若将君主比作舟船,将百姓比作江水,那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于君王而言,是如此,”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琉璃似未见过我如此神色严肃的对她,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于你我主仆而言,你觉得该为何?”琉璃眼中闪过慌乱,我知道她已然听懂我话中比喻暗含的深意,扑通一声跪下地,对着我便开始承认错误,“公主恕罪,奴婢方才一时失口,绝非真心,望公主海涵。”珠儿见此也急忙一旁开口:“公主......”我一抬手适时止住了珠儿张口求情,继续对琉璃道:“所言即所思,你这般性子,若再不收敛管教,只怕日后会吃大亏,”说着我冲她一挥手,“你这便回去吧,这几日也不必再近前伺候,殿外守着便是,回去好好想一想方才珠儿的话,何时想清楚了何时再来。”
琉璃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我,楚楚可怜的模样,哽咽着道:“公主,奴婢真的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打小便伺候您惯了,您这突然之间不再让奴婢近前,只在殿外守着,您让奴......奴婢日后如何在这宫中自处啊公主。”琉璃哭的梨花带雨,我闻之更加坚定了打压她的决心,已然如此,可在她心中所看重的依然是自己的颜面,唉,孺子不可教也。我转身不再看她,毅然决然地一挥手:“下去吧。”琉璃掩面哭泣着转身跑走了。
珠儿这才走到我身边,“公主,知道您不忍心,可您这又是何苦呢?奴婢方才已教训过她了。”我长叹一声,“确是我太过骄纵于她,使得她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今日之事可不止这一次吧......”我别有深意地看向珠儿,珠儿急忙下跪,“公主恕罪,琉璃之前确曾有犯,奴婢已训诫过她,并非有意隐瞒公主,望公主明鉴。”我伸手将珠儿扶起,“罢了,现下是该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了,否则才是真真害了她啊,日后你更需多多提点着她才是”“是。”珠儿也表示赞同,点头道:“只希望她莫要辜负公主的一番苦心才好。”
我望着满园竞相开放于枝头的花朵,又朝着琉璃跑走的方向望了一眼,略带伤感地开口道:“此次采摘,就你我二人吧。”“是。”珠儿在一旁默默地答道。(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