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畄刚从阵中出来,虽是疲累不堪,但见公主竟出现在眼前果真一下子惊过神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沐绒拉着两人返到长桌。晞畄在左,沐绒居中而席,公主则坐在沐绒右手边。
“沐绒!这是怎么回事!”晞畄急于知道眼前之事,要知道,将公主深夜带出,可是极为不妥的。凡殊他们更是不能答应。
“我用法阵将公主带了出来。”
“这……不好吧,公主千金之躯,要是有个闪失,你我担待不起呀。”
“无妨啦,公主平日亥时未到便已就寝,众人也不敢进去叨唠她,就算是凡殊师兄,也定是发现不了的。”
“……话虽如此……”晞畄仍是心生余悸,正因为他明白公主身份尊贵,才觉得此事不妥,若是有什差池,沐绒和苏珵都要吃罪不轻。
“莫是先生不欢迎我……”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只是,一时有些惊奇罢了。这沐绒,就爱制造些惊奇之事。”听公主开口,晞畄的一切紧张和焦虑仿佛顷刻间都被她吹散了一般。
“不是你叫我陪公主开解于她的吗,我带她出来散散心,还不是因为你。”沐绒噘着嘴叫屈道。
“好好好,你说的都有道理,是我的错……我先自罚一杯,咱们早点回去如何?”说着,晞畄直饮完了一杯酒。
“悉闻先生酒量甚好,我于宫中曾备下一坛尚好凝透,本想转交昆仑道士赠与你,只是走得太急忘记带出来了……”云泱公主所言凝透,亦是一种烈酒,酒体无色却黏着如凝,分有酱、浓、清三香,乃己国独产之物。
“无妨,晞畄他只爱辉液,凝透非他所好。”
“……哈哈,今日能与公主相聚于宫墙之外,喝什么酒都好。”虽然往常多次授课于云泱公主,但像今日一般做在一起喝酒,晞畄还是有些不习惯。
“你们二位莫在叫我公主了……还是叫我云泱吧。”
“嗯!虽说与你相识不久,但这些时日下来,你与我所想中娇生惯养的帝王之女完全不同,虽性情内敛却是极好相处,我早已将你当做朋友。”除了苏珵晞畄,沐绒能称得上朋友的并不多。
“……你……公……云泱……虽如此说,但沐绒你言语间也不要太过轻易了。”晞畄还是对沐绒此般“没大没小”觉得不妥。
“先生莫要见怪,无妨的。”
“那你也别叫他先生了,叫他晞畄便可。”
“是!叫我晞畄吧。”见两个女子都不介意,晞畄反倒觉得自己矫情了。
“我……还是叫先生吧,习惯了,觉得还是叫先生更自在些。”
“也行,随你自在就好。”沐绒觉得叫什么都无妨,自己各自自在便可。
“我听人说,滕酒甚是有名,那夜在焦城我曾饮过一次,今夜我得尝尝其他年份。两位呢?”痛疾之后的晞畄,急需辉液舒缓身心。
“我和你一样的便行,云泱你呢?”
“我……从未饮过酒……”宫中女子,在未出嫁前是不得饮酒的。
“是,我竟把宫里的规矩给忘了……”晞畄挠了挠头,有些自责。
“既然来了,就喝一些吧。”
“嗯,好,沐绒说得是,不然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云泱心生惆怅,却也未挂在脸上,见两人都是这般随性开朗之人,她不舍将自己心里的那点犯愁拿出来煞风景。。
“那我给你要一杯清雅香淡点的辉液,好入口些。”晞畄看着酒柜上一排排辉液,开始为云泱斟酌点酒。
“好。”
这便喝了起来,伴着迷迭的光火,和悠扬的抚琴之声,三人顿时从奔波的送亲行程中脱离了出来。晞畄先是喝了一大口,与寻常时喝酒不同,毕竟公主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内心还未平静,不自觉得投撇了她几眼,竟觉与先前在王宫中完全不同。往日总是见到一个端庄静雅的公主,而今换了寻常装扮坐在这,卸下宫廷血脉与生俱来的庄重感,成了是一个纯粹落落大方的少女。
云泱自小久居宫中,双手不沾,自是一副冰肌玉骨,一袭乌丝披肩而下,两眉如细柳扶风,双目似秋水盈盈,娇俏琼鼻,玉齿朱唇,抬头之时让人犹若心开桃花,轻轻撩发之际又令人顿生垂怜。
虽说今夜公主落入这凡俗之地,但在晞畄心中,却还是有些遥距之感,他独自再饮下一杯,而两位女子早已不顾自己地聊了起来。酒入腹中,锦瑟之音间夹杂着沐绒的笑声,晞畄从迷离之中醒来,看着沐绒,觉得就算是与她二人都不相识,也还是沐绒更亲近些。
“晞畄!你笑什么呢!自顾自的喝,也不理我俩。”沐绒看着一旁莫名自笑的晞畄问。
“啊?什么?没有啊!”沐绒无意一问,竟惹得晞畄紧张无措了起来。只能佯装挠头挠耳的傻笑。
“你胡言些什么啊?”
“我还是头一回见先生这般模样。”云泱见眼前的晞畄完全没了以往开堂授课时的严谨郑重,这略带羞涩的少年模样,倒更适合他。
“你说这幅傻样吗?我倒是常见。不理他了,跟我说说,你心中那位王子是何模样。”沐绒开始追问近日云泱向她提及之人。听此,云泱面露一抹难喻的笑容,轻抿了口酒,不知是初次饮酒不胜酒力,还是心中羞涩,脸竟突然红了起来。
“沐绒……不要让公主难为情了,再说云泱又从未见过那儇国王子,怎会知其是何模样。”
“你别打岔,人家说的又不是那儇国的王子。”
“啊?那是哪个王子?”晞畄心想,莫非云泱公主早心有所属?
“你刚有没有在好好听我们讲话呀!云泱心中早有心仪之人,那人也是一位王子。“
“……莫再说了……”云泱羞涩地拉了拉沐绒的衣角。
“……虽说今生恐怕再见无期,但说说也无妨嘛,他日我们若见到他,也好代你转达相思之意。”
“……若是真有,我倒也好奇。”晞畄放下酒杯。
“我已是待嫁之人,今日再在他人面前言及此事,实在不该。”
“己国公主,现正在客栈内就寝呢,此时在这里的只是云泱。”沐绒知道,比起远嫁他国的焦虑,云泱心里放不下之人,才是她之所以郁郁寡欢,今日带她出来,便是想让她一吐为快,免得一直憋在心中,独自踌躇。可晞畄见云泱有些迟疑,心想女孩子家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不应再追问才是。
“……你觉得这辉液喝着还习惯吗?”见云泱有些为难,晞畄便转而问起酒来。
“……一开始有些辛辣之感,而后却感到一阵花香绕口,甚是奇妙。”云泱不觉,自己竟饮下了一杯酒。辉液与其他酒不同,烈度极高,初饮者是极易醉倒的。
“我看你……有些上头了,还是休息一下再饮吧。”晞畄分不清云泱是害羞还是喝酒的因素,脸红彤彤的。
“嗯,那趁着休息时便与我们说说吧。”沐绒继续追问。
“沐绒,既然云泱不愿再提及,你就别再问了。”
“哎呀你知道什么呀!这几日我俩早已无话不谈,莫非……是因为有你在场所以云泱不好意思开口吗?”
“那……我过去那边坐下,等你俩聊完我再过来。”晞畄自觉不好意思,端起酒杯便要往旁边挪。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况且场内均是女子,先生若独坐,定会有所不自在。”
“……还是云泱懂得疼人”。晞畄笑了笑。
“瞧你乐的。“
“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云泱眼神一亮。
“什么道理。”晞畄放下杯子。
“明白了世人为何贪杯,这酒的魅力实在厉害,像一把刀,把包裹在人外头的一层层铠甲一一削下,让你进入一个忘忧之所。平日里不敢想的事,不感说的话,在这酒杯之中竟都浮现了出来。”
“有人一辈子都不沾酒,说是喝酒误事,喝酒丧志。我看该误事之人,本就误事,轻易丧志之人,也本就丧志。实在不该赖到这酒身上来了。”
“说的好,今夜两位佳人为酒正名,想必世上若是有酒仙,听到这话恐怕要高兴坏了。”晞畄一席话将两位女子逗得开心。
“虽然云泱比我而言,文静了许多,但我料,若是生在这凡俗间,又或是在昆仑山上,定也是个性情中人。”
“生在皇家,莫说是我,就连我父皇,也都未必能真正随性而行。做性情中人,谈何容易。只是这话……那个人也如此对我说过。”
“谁?是你那位王子吗?”这回沐绒提到此人,云泱竟没有回避,又一次浮出笑颜。真是一个令人心生桃花的笑,这是一种动了情的少女才会有的笑。
“他虽也处在帝王家,却比我要自在潇洒得多。”
“男儿之身,自是和女儿家有些不同。”晞畄说道。
“你与他是如何相识?”沐绒对两人的邂逅极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