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见豪当年曾写下:青山匹马拥万夫,学剑用剑藏剑——这样的华句,由此可见,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剑道大家。
可是眼下这一批学子,个个都选择主修文道,却没有一个主修武道的。这般状况,也不知辛见豪见了,会做何观感。
倒不是贬文尊武,也不是说主修文道就不能有所成就。只是李道公十分清楚:天下之小不平,文章可消之。天下之大不平,非剑不能消。若身坠文道,不免会落入夸夸其谈的俗套,反而不务实起来。
清山院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就是文盛武弱的缘故。以锦州来说,虽说是九州文章锦绣之乡,但到了李道公这种层次的人都清楚,锦州在九州的地位,终究是下乘之属。究其原因,便是尊文荒武。大争之世,始终是武道纵横之时。神州亿万年来,并不曾太平过几时,无不是群雄分和,以武乱道的纷争之世。当年辛祖师若不是有一手绝世剑术保命,恐怕也活不到开山立院之时,更遑论今日的圣人之说。
文能传经布道,延绵往圣绝学。只有武才可开山立庙,护佑万世。
总的来说,李道公失望,很是失望。不过他转念想到武成殿外入定的余寄生、江芹儿二人,又顿感欣慰。没错,自己本来就寄希望于他二人。至于眼前这些人,本就不抱太大期望,爱咋的就咋的吧。
索性后面的程序也懒得走了,李道公抓来几个清山院的长老,吩咐他们带领众学子去参览文成殿之后,便拽着张显之和王佐之急急离去。
武成殿外,余寄生和江芹儿还是一个副老僧入定状。不同于余寄生的是,江芹儿此刻已经睁开双眼,她一会瞥瞥身边的余寄生,一会又盯着武成殿前的诸多雕像怔怔出神。
“气者,生于肺腑,流于皮表。防外邪,去疾病。气者,地母生之,起于风,变于雨,定于天。故天气下降,地气升腾。所谓,天有气,地有气,人有气……”
此刻,在余寄生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素未谋面的身影。他们有的身披甲胄,有的手执利器。有的睥睨天下,有的身陷囹圄。有的挥师百万,有的上天入地。这种种画面,无不预示着他们生前,莫不是主宰一方或功参造化的大能者。只是此刻,他们却都成为幻影,在余寄生脑海中倾诉着自己对于气的领悟。
“天地之气,乃浩然之正气也,吾常养之。气者,下为河岳,上作日星……”
对于这些,余寄生却似懂非懂。只是一股莫名的吸力,硬生生将他的意识禁锢在识海中。任他怎么努力,始终无法退出去。最后只好任由他们口若悬河,直至这百余虚影都轮番讲述一遍之后,余寄生才慢慢转醒过来。
“这些,就是所谓的气?”
余寄生自言自语,轻轻睁开眼,又伸个懒腰,这才慢慢站起身来。也许这武成殿中,就藏着刚才那些先贤们的过往吧。想到此处,余寄生迈开步子,便要朝武成殿行去。
“喂,你这人,怎么就这般走了?”
听得耳边如仙乐一般的少女之声,余寄生急忙扭头回看,果然在右手边,端坐着一个俏丽少女。只是这人,不正是早前碰到的江芹儿吗?
余寄生有些尴尬,笨拙地笑了笑。也不知为何,能见到江芹儿,他竟然有一点打心底里冒出的高兴。只是余寄生自己也不清楚,他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嘴拙了。
“傻子,快扶我起来。”
江芹儿见余寄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差把自己看毛了,这才又低着头红着脸大声呵斥道:“坐得太久,我腿麻。”
“诶,好,好。”
余寄生赶紧应和,弯下腰,伸出两只尚显瘦弱的臂膀。
江芹儿将双手搭在余寄生的臂上,颇为艰难的爬将起来。只是她这下肢确实已失去知觉,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恰在此时,余寄生十分快捷地揽过江芹儿的肩膀,将她扶靠在自己肩头。
不经意间,余寄生分明看到江芹儿的脸越来越红,从脑门直到脖颈,肉眼可见处,都变得通红,到最后甚至她的身体和呼出来的气息,由于二人靠的太近,都显得火热热的。余寄生就这么看着江芹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一个劲爆的巴掌,重重招呼在余寄生的脸上。直扇的余寄生头晕目眩,只觉得鼻头有些呛,用手擦拭一看,果然是血。
“对不起,对不起。”
江芹儿见不得血,瞧见余寄生鼻血流个不停,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慌忙摆手道歉:“那个,我是无心的。也不知怎的,你直愣愣的看着我,我就想打你。”
这个理由,令余寄生语塞。
被人这么看着,江芹儿还真是不习惯。虽然是下意识的一巴掌,可和平时比,绝对已算是轻的。再说换成别人这么看着她,江芹儿是肯定要生气的。只是对于余寄生,江芹儿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有些恼,但还算不上厌恶。这人虽然有些傻,却不讨人烦。
“无妨,无妨。不,不怪你的。”
余寄生只当是自己做错事,并没有丝毫怪罪江芹儿的意思。他还记得两年前,某一日余万册的夫人崴了脚,他也是这么去扶了一下,当时余夫人便也如江芹儿一般,脸上红辣辣的。那一天余寄生可被余万册打的惨了,也不知是怎么留下的这么一条命来。这种事,多挨几次打也就习惯了。
“喂,傻子。入学大典已经开始。你不去参加,却怎么想进这武成殿?”
江芹儿颇为好奇,余寄生端坐半天,恐怕必在此处领悟了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
余寄生揉着已经红肿的右脸,口中似乎有些漏风,诺诺说道:“这武成殿给我一种格外熟悉之感,就好像有许多老熟人在里头唤我相见一般。所以想进去看看。”
“熟悉?老熟人?这就是触发十品离火的原因吗?我怎么就没这般感觉?”江芹儿心中将信将疑,试探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能和你一起进去吗?”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余寄生颇为担忧地说:“只是误了入学大典的时辰,你却不怕吗?”
“不怕,不怕。”
江芹儿闻言跳跃着就沿小路往武成殿方向而去,口中轻声言语:“我若怕,就不会在此陪你坐上一个多时辰。”
只不过这话说得太细,余寄生此时又被扇的有些失聪,因此并未听清楚。他见江芹儿已先迈开步子,也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