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在沙漠东边,而此行的目的地乌兰干部小镇,却在大西边。所以需要骑着骆驼再走大五六天时间才能到。第一次进入沙漠深处,让我很是吃不消。虽然用围巾把头裹得像粽子,只给眼睛留一条小缝,但一天下来依然尝遍了各种口味的沙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壮阔倒是真的,但是毫无生机可言。我们骑着骆驼一路西行,路上也看到了几波驼队,但是没有人主动上来找事,我们也不去招惹他们,有几次我都看到了阳光下闪亮的刀芒,但是他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枪,自然又相安无事。两天过去了,路途出人意料的顺畅。(在临行前,韩老师和白夜都曾说过这一路会十分艰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吓唬我们的,好让我们不出岔子。
正想着,我身下的骆驼突然就像着了魔一样往前狂奔,我一下就懵了,只知道沙子在狠狠的抽我的耳光,但是我已经顾不得疼痛,只能拼命的攥紧手里的缰绳,试图去驯服这狂野的畜生,无济于事。我努力的睁着眼,终于看到了,因为天黑了,晌午的天突然就黑了,我听见韩老师在大声喊我的名字,但是渐行渐远,消散在风里。我忽然想到了我曾经查过的一个词,黑沙暴(黑色的沙尘暴)。这是我脑中最后一个念头,下一刻,我觉得我在下沉,身下的骆驼突兀的消失了,我陷得越来越深,我坠入无边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耳边开始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模糊的说话声,我的意识在复苏,但是眼皮重的像座山,怎么也抬不起来,然后嘴边先是冰凉的瓷器触感,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一股脑冲进我的嘴里,然后穿过喉咙,冲进胃里,没有任何味道,但是暖暖的、由内而外的舒坦,一下就将种种不适驱散了大半,我几乎呻吟出声,借着这股劲,终于睁开了眼睛。由模糊到清晰,我在一个房子里,我本能的立马坐了起来,狠狠地扭了自己一把,直到清晰的痛感传来,我才堪堪回过神来,这不是阴曹地府。旁边的两个人正一脸平静的看着我,正是韩老师和白夜。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嘟囔着,我还以为我死了呢。突然想起来,赶紧看向韩老师,我们之前遇到的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黑沙暴,韩老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答案,不过他嘴边还在念叨着,看来这次旅行将会十分有趣。我没多想,只是在惊讶于黑沙暴的同时,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点小小的不安。甩甩头,把那些吓唬自己的想法赶出脑袋,怕啥,不能怂。
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又躺了许久,我试着挪下了床,脚下软绵绵的,勉强能支撑身体。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床,外加墙上挂着几张兽皮。我扶着墙站稳,墙体很凉,应该是土坯的吧。扶着墙走到门外,太阳偏西了,拉出长长的影子,白夜看我出来,笑着说:“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嘛,这就能下地了。”我向他点头示意,但是我看着他的笑好像有点僵硬,反正就是有点怪怪的感觉。突然意识到周围好静,是的就是一种寂静,好像整个院子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踉跄的跑去推开其他房间的门,空空荡荡,我的不安更加强烈了。我赶忙跑向韩老师,我的声音在颤抖,老师,其他人呢?老师望着远处的黄沙,笑而不语,转头看了我一眼,又望向了远方。他的眼神,澄澈又充满活力的光芒,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不对,这不是韩老师,这个人要比韩老师年轻一些,韩老师的眼神不会那么锋芒毕露,更何况,如果大家都不见了,他们怎么会笑呢。我看见白夜,不,那个也应该不是白夜,他在笑着走向我,我一步步后退。我的大脑告诉我,我要逃,我要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把他抓向我的手猛地挣脱开,跑出了我人生的极限速度,我疯狂的向外跑着,不敢回头,不敢停下,只是拼命的往前跑。
巨大的黄色画布上,一个小黑点在缓缓的移动着,身后划出一条长长的痕,风一吹,了无踪迹。再一次的跌倒,仰卧在沙中,噗呸,吐出吹进嘴里的沙子,我开始心生绝望了,我一定是走丢了,至于刚才遇见的,我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我也不想去想了。看着这黄色的沙,黄色的太阳,我的嘴巴越发干涸,我想到了脑海中的另一个故事,一名飞行员驾驶着战机在沙漠中坠机了,走投无路,靠喝乙醚来润喉,我当时还不太在意,但此时此刻,我想我也会喝的,如果有的话。啊~,我的心在呐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再次爬起来,步履蹒跚,我已经不知道我跑出了多远,身后早已不见村镇的影子,满眼荒芜,我的皮肤在一寸寸的皴裂,渴望水的滋养。艰难的爬上了一座沙丘,猛的发现在视线尽头好像就有座房子,一激动,脚下一滑,便一头栽了下去,身体在翻滚,手脚已经不听使唤,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远处的倒不是海市蜃楼,那的确像是一座房子,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风蚀城堡(是大石头由风力侵蚀出的像城堡的样子)。
我的世界又安静了,微弱的光亮里,我看到了妈妈,她慈祥的笑容,让我暂时忘掉了所有;我还看到了小微,她还在埋怨我,吵着要和我分手;我还看到了二胖,他在鼓捣自己的小发明;看到了韩老师,看到了考察小队,大家都在笑着看着我。我想跟他们说话,但是只能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眼前出现又消失,我无能为力。我的眼睛慢慢的睁不开了,我想,这可能就是死亡来临的感觉吧。一根巨大的藤蔓,将我的身体一圈圈的裹住,缓缓地拉进沙里。风一吹,了无痕。
而在另一边,白夜在大声喊着,大家不要慌,抓紧缰绳,让骆驼趴下,围成一圈。这是遇到沙暴的最好方法,人称驼阵,人在里面,骆驼在外面,抱成团,能够最大程度减少损失。韩老师在高声地喊着每个人的名字,以防走失。但是我早已骑着骆驼冲进了沙暴深处。
良久,沙暴肆虐过去了,一个小型沙包赫然堆起,白夜最先从沙里翻出身来,大家相互拉扯着从沙子里爬将出来,韩老师突然发现少了章亦,赶忙问白夜,章亦呢?他不是在你前面呢嘛?人呢?白夜也是手足无措,刚才明明是拉着一块围成圈了,咋没人了?
“大家分头找找,一定要把人找到”白夜下达了搜寻命令,章亦~,章亦~,在这漫天黄沙里,想要找一个人堪比登天,风一吹,了无痕。夜幕降临,大家都没有任何发现,韩钧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韩钧并无子嗣,章亦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其实早就将这个懂事听话的章亦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只是作为老师,那份感情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了。临行前,章亦妈妈专程找到他让他把章亦安全带回来,这下可倒好,回去该如何交代啊。韩钧整个人一下就神衰了许多,看着燃烧的火堆,一言不发。大家也同样忧虑,明暗不定的火光映在大家脸上,更添几分压抑,但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啥,都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