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还挺好走的，白天的谷风自下而上徒增了几分凉意，可沐雨山却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轻松。
原因无他，换做任何一个人搀扶着自己身体两倍重量的胖子，怕也是不会觉得有多轻松，更离谱的是张胖子几乎是整个身体都压在沐雨山的身上。
推开吧，显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毕竟张胖子刚还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搀着吧，整个一大块人形肥肉压在身上，还是这么闷热的夏天，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都是一起从山上下来的，你不过来帮忙就算了，还把包袱都放在我身上。”
沐雨山看着前面活蹦乱跳的鬼灵精，挑了挑眉头，用手把头上倾斜的包袱扶正，没好气地说道。
“你叫我啊。”
少女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带着天真地神色，明知故问道。
沐雨山没来由地回想起早上的种种，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当我没说。”
“嘿，你这个人，又不叫我的名字，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跟我讲话呀。”少女取过沐雨山头上的包裹，轻声道，“我叫狐洛仙，狐狸的狐，洛神的洛，神仙的仙。你叫什么？”
“沐雨山。哦，这个死胖子叫张三缺，缺德的缺。”
沐雨山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真人让我们下山去，也没有指明我们到底该去哪儿啊。
沐雨山有些无奈，自从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一直偏安一隅，生活在这闭塞的小村落里，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去五十里外的青山镇上采集物资。
虽说也的确见到过一些佩剑骑马的江湖人士，但毕竟相隔甚远，也没能瞧出个什么名堂来。
镇上的客房贵得不行，沐雨山每次都是凌晨出村，午时过半才能到达，再加上采集物资耗费的时间，基本上都是披星戴月赶回村子的。
这个世界幅员辽阔，千奇百怪的事物多不胜数，只可惜村子里消息闭塞，就连仅有的一些知识，沐雨山也是从真人的口中得知，还有的就是观里的经书上会有一些零碎的记载。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仙人与凡人共存的世界。
沐雨山，张胖子，张家村的所有人都是“凡人”这一庞大的集体概念的组成部分，而仙人则指的是那些能够御剑飞行，翻山倒海的“练气士”以及“武道宗师”。
万物有灵，山野的精怪能够修行千年化为人形，寺庙道观里的古树在佛道信仰的滋养下成为一方天地的神祗，鱼跃龙门，蟒蛟走海，化身真龙，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然而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精彩，对于沐雨山这类与世隔绝的凡人来说，却似乎都是远在天边的虚无缥缈之物。
别说成为那样的人了，就连见上一面，亲眼目睹那些神仙的通天彻地的神能，可能花上常人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
大千世界，如果可能的话还真想去看看呢……
弯弯曲曲的山路在沐雨山不着边际的幻想中流过，狐洛仙背着包裹，背靠着山谷下吹来的风。
琥珀色的眼瞳回望那矗立在山顶的清风观，像是看到了什么，狐洛仙会心一笑，追上了渐行渐远的沐雨山。
老人拿起靠在杨树下的扫帚，扫起了散落满地片状树叶，佝偻的身子在愈来愈大的风中显得格外的单薄。
其实老人并不喜欢扫这些永远都扫不完的落叶，这样只会让他沉浸在无谓的宁静之中，难以脱身。
老人喜欢徒步穿过夹在树木之间的石板小道，看自己的徒弟在满地落叶的树下打盹；喜欢午后的凉亭里那个有些孤独的少年端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翻看他赠予的经书；喜欢曾经师傅在的日子里，永远不用去劳心俗世的一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空气有些沉闷，树上的知了也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山风。
老人孑然一身，干枯的双手握着扫帚的帚杆，像是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更加奇异的是，空气中紊乱的气流像是故意避开什么，在以老人为中心方圆半丈之内，一切都不被干扰，真正的方寸净土。
沐雨山回过神来，抬头望向天边，似乎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正悄然逼近，尽管有些担心独自一人在山上的老真人，沐雨山还是选择了加快脚步。
山下有他搭建的一间简易的草屋，能够暂时避避来势汹汹的暴雨。
“快下雨了吗？”
胖子轻声问道。
沐雨山点了点头，回道：“放心吧，老真人能照顾好自己的。”
远方的天幕降下了一道闪电，将天与地连接起来，虽然没有听到厚重的雷声，但直觉能够告诉大家，这场暴雨会冲刷洗礼山间的一切。
狐洛仙黛眉微皱，深邃的瞳孔像是能够穿透那厚重的云层，直达混乱的中心。
“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狐洛仙罕见地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她曾想过很多种可能，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是“他”亲自前来。
“千年未见，却只能兵戎相向吗？”
少女叹了口气，她开始回想起自己的目的，想起那些人的嘱托，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皆是长生祸！
葱白的指尖划过虚空，一阵难以察觉的涟漪扩散开来，将前方蹒跚前行的两人包裹其中。
少女拍了拍波澜起伏的胸口，狭长的眼角微挑，一切尽在不言中。
“喂，沐雨山，快下雨了，山下有避雨的地方吗？”
狐洛仙一阵小跑跟上快要消失在拐角处的两人。
“有的，我在山下造了一间草房子。”
“结实吗？”
“那就得看这次雨下得大不大了。”
沐雨山开始思考自己当初建造的时候有没有偷工减料。
“对了，你跟道长是什么关系，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猜？”
“估计是真人朋友的孙女之类的吧。”
“噗呲……”
“你笑什么？”
“笑你是个笨蛋。”
“……”
风卷过空旷的山路，留下路人的音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