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宴殿集英楼。太宗问潘子嫭,“你身子可好多了?”潘父替女儿回答道:“多谢皇上关怀,小女一切无恙。”
子嫭也不说话,她知道今夜是决定她一生的时候,既如此,不如静静地听他们说完。赵恒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贤妃对子嫭招手说道:“子嫭,你坐到本宫身边来。”她又看向太宗,对他道:“皇上的醉话如今可不是醉话了!”太宗笑而不言。潘父也笑了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极是,老臣不知还能说什么!”太宗就不喜欢这句话,道:“你可有多的话要说!”赵恒在猜测皇帝的心思,贤妃却是明白的,皇上是承认了这桩婚姻。
潘父听出皇帝的意思了,便道:“老臣多谢皇上。”他叹道:“皇上说的是,女儿要嫁出去了,好多话也该说了。”他举了酒杯要敬皇上,皇帝也举了杯,道:“今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等酒席上再说不迟。”他道“是”。
却说这桩事结了,还有太子的事呢。今儿也一起说了。太宗看向贤妃,问道:“太子的事,贤妃可有人选?”贤妃没想到他会提太子的婚事,她又不能不答,只得道:“太子的事是国事,请皇上做主。”
得了句干脆话,皇帝便宣布道:“太子就娶了梁俞吧!”这会子贤妃又在揣度皇帝的圣意。
太宗瞧贤妃有话要问他,就仔细听吧。贤妃看了看赵恒,又看了看皇帝,只说了一句,“子不以先兄。”皇帝很清楚她的想法。赵恒却是不知不觉。
赵恒只听见父皇道,“太子也是继娶,三郎算不得先兄。”贤妃听了这话,不舒服,赵恒却因为母亲的话生气,他质问她,“到底我也是你的亲生孩子,为什么你处处偏向他们?”她只当他不懂事,不理他便是。
皇帝见儿子动气,又见贤妃不说话,左右为难。
太宗问了赵恒一句,“你有何话说?”赵恒委屈地看着他,问他道:“父皇,为什么以前你要封我为‘韩王’?”又看着贤妃,问道:“我是最寒酸的那一个?”贤妃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看向太宗,太宗也无法,是她自己说的这句话,可现在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恒站起来,谁都不看一眼,就直接跑出去了,子嫭也不尴尬,仍旧坐在那里,她是明白的,“臣女不懂皇上的家事。”她又看向父亲,道:“父亲,咱们也该回去了!”潘父知道她想避开这些事,故向皇帝请道:“夜已深近,老臣就先带小女回去了。”
他们起了身,就出了集英楼,楼外月色如醉。
太宗和贤妃还在坐着没动。静夜而思。
赵恒在潘家的后花园里,这里种满了桃树,潘氏问他:“你真的决定要娶我了吗?”赵恒肯定地说:“我是志在必得。”赵恒问她一句:“你肯吗?”潘氏并不犹豫,而是很直接爽快地道:“咱们是皇上定下的,但我不后悔!”他看她的眼神很坚毅,她决定了要嫁给他。
赵恒既然得到了她的回答,说道:“我不会负你。”
仿佛桃林就是他们许下的诺言,这里是要见证他们的婚姻。
潘父命人进来,“来人。”便见几个奴才进了来,听他吩咐道,“把这箱东西送去寇府。”地上正放着一个箱子。他们抬着挺沉的,必定是好东西,不过没他们的份,他们动作也快,很快就抬了出去。
他们走的太快了,正好撞上了正在看卖楸叶的仉柔,仉柔看他们抬着箱子在街市上走,定是有要紧的,便主动让了路出来,也没要人道个歉。
仉柔又继续看楸叶,随便挑了一株,付了银子便走开了。她走开后,卖东西的又吆喝起来。
她又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人,不过一会儿,就见不着人影儿了。她是回家去了。
仉柔坐在屋里,觉得无聊,便拉了凤云来聊天。
只听屋里问话的声音,“凤云,傅正来找过你吗?”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赵恒没来,他来干什么!凤云笑道:“小姐糊涂了,王爷不出来,他能出来么?”她想想也是。
两人又坐到床上去了,仉柔还在问:“你会嫁给傅正吗?”凤云红着脸,摇着头说道:“不知道。”仉柔听了,似乎很吃惊,凤云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道:“小姐,奴婢瞧你对他也没动心!”她更惊讶了,凤云很了解她。
门没有关,凤云就一直看着门口。仉柔直言快语,说道:“他喜欢你……”她还没说完,便见她眼睛都红了,便不再多说,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她并没有流泪,笑着问道:“小姐怎么不说了?”仉柔怕再说下去,她真会哭的。凤云此刻内心是很复杂的,仉柔坐在床上,脚放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看了她一眼,她没有看她,便出去了,留她一个人想些东西。
寇准看了,一箱银子,他对这几个奴才笑道:“辛苦了!回去记得替我谢一声。”寇准也没留他们喝口茶再走,他们也早早告辞寇府。
他让自己府上的奴才进自己的屋来,吩咐他们几个,“把这些银子换了散钱,分发给饥民流民。”他是想的周到的,老百姓见了银子,也不敢乱拿出去用,若是换成散钱碎银可就方便了许多。
仉母躺在床上,笑道:“你呀!便是一味的惯着她,宠着她。”这话是对他说的,他也笑了,她比前些日子有精神多了。
仉柔又提了一句,“外头都在传宫里景妃娘娘过世,皇上下旨各地不许见到喜乐。”父亲回答她的话,又道:“你可别坏了!”仉柔调皮地笑了笑,他看了她一眼以示警训,仉柔这一撒娇,他只能又败下阵来,对她说:“官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
仉柔笑笑,说:“赵恒成婚,那不是皇上自己坏了圣旨吗!”她怎么就想到这层了,父亲也不知如何应对她的鬼机灵了,无奈与妻子笑起来,她的率性真是可爱,两人却在在为她担心,她这样天真,很多都不懂。
贤妃见宫女宿若把粥端了进来,她坐着,宿若站着,主仆两人就这样说话。贤妃道:“皇上圣旨刚下旨不久,三郎的婚事也不用着急。”宿若道:“娘娘说得是。只是娘娘,王爷似乎也很中意宫外那位女子。”贤妃也正担心这个,不过她又不该担心。她自己生养的儿子,她清楚得很。
赵恒睡在书房,听见有人敲门,问:“谁扰了本王清静?”傅正在门外叫道:“王爷,贤妃娘娘传您进宫问话。”
他眨了眨眼皮子,醒了过来,下了床,慢慢走到门那里,开了门,问他:“母亲找我什么事可交代了?”这个自然没有,他只是传个话的,真正传话的奴才早就走了。
那人正是贤妃身边的宿若,此刻才走不久,府门前还能看见她的身影。
傅正追上宿若,说:“王爷今日不进宫了,烦请告诉一声。”好标致的奴婢,他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宿若也对上了双眼。
仉柔坐在母亲的床边,屋中就她们两个人,她说道:“娘,你问我喜不喜欢他,我真的不喜欢他。”母亲知道女儿长大了,她也不用为她担心太多,只道:“你有主意就行,母亲和父亲就你一个孩子,你幸福了,我们又怎么不高兴呢!”
仉柔慢慢地靠在母亲的怀里,就这样享受美丽的时刻。
新的一天,阳光照耀着这片地区,造屋落室,人群寄往,何等和睦,何等光景。
这汴京城中来了位贵客,便是高丽国的使臣,这位使臣身边跟了个人,他也对他恭敬得很,想是他的主子。这人姓甚名谁?
“大王,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咱们是否现在去馆中歇息?”原来是高丽的国君,他看这汴京城倒是不错。
老百姓穿街走巷,热闹得很,交通四达,就是孩子老人也耐不住寂寞,出来玩着,看着,总要高兴才好。男女衣着,颜色打扮俊秀俏丽,怎么好看怎么穿,你来我往,进店的进店,游看的游看,闲逛的闲逛。
他不禁感叹一番,“不错,大宋皇帝还真有几分厉害!”这是不是他的真话,又有谁会去追究细问呢!
使臣瞧了瞧,却看见的是别样的闹剧。
两人走过一段路。就在两座房屋相攘的外头路上,他却看见的是两家的争执。
听了听,不过是你家的槐米落到了我家的院子里,当然就得是我家的!
国君却是觉得没有必要为这个吵架,更是伤了和气不好,便要进去劝解一下。
使臣有意看着他,他听使臣道:“大王,您身份尊贵,怎好随意踏足贫贱人家。”在他眼中,国君是万人之上,是天之骄子,他的言行当为人臣之表率,这样做有失他的身份。
他却不在意这些话,他是一定要进去劝和的,使臣听大王说道:“这邻里还有八亲呢。”他也实在没话堵回去了,便依了他,跟着他一同进了右家门槛儿。
这边这家听见右家有人进去了,便出门来看,是一个老妇人,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他在这边问说道:“都是邻里邻外的,能闹的多大?”
话才说完,这边也有人进了家。使臣和大王听得那边说道:“娘,你们吵什么呀?”又是听见老妇人道:“儿啊,咱家的槐米掉到他家院里了,这便是他家的了,这不是欺负我这个妇人吗?”这边听得她大哭大闹,就这样边听边笑,把这当寻常事儿一样。
这边,老妇人的儿子说了一句话,“娘,小儿懂什么呀!”他说白了就是骂别人,矛盾激化了。
使臣看形势逼人发,拉了大王就走,而他还浸在那男人所说的话中,他也没再回去。
他们出来时两家门外都围着不少人。都探着头偷偷瞧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有甚者抬了块大石头往墙根底下扎,见他们出来,又离开墙根处,装作是个过路的,可人家也没看你们呀!
太宗吃完了贤妃送来的汤药,擦了擦嘴。
看她正在看已批好的折子,就把正要批的放着了。
贤妃见他过来了,便问他:“皇上怎么不批折子了?”美人在侧,皇帝还有心思批折子吗?自然是多陪陪美人更紧要。
贤妃被他的一句多情话语给说住了心,“朕就想多陪陪你,折子那么多,没紧的。”太宗瞧她不好意思,竟是害羞了,他笑了笑,有胡须衬配,他的风情可就让人难以拒绝了。
贤妃已经是躺在了床上,这床其实和榻差不多,很矮,这宋宫里的床都是这样的。
苏元进来问她,“娘娘,奴才去御膳房拿些点心过来?”贤妃点了点头,苏元笑了笑,便出去了。
那两家人的事还没有解决。还真是应了他们熟悉的一句话,“是非寇准来有度。”高丽国君仔细思忖这句话,他在嘴里说了一遍:“寇准来有度?”
寇准在他们两家的院墙站着,看了看槐树,说道:“二位人家都是亲戚,就不要多闹事了。”
他听得更是糊涂,这亲戚是怎么回事呢?
便寻着耳去听了,这一听还真听到这个。一个男子说道:“他们两家本是同族张氏的,偏右家改姓了萧,矛盾自然也就闹开了。”他过了一会儿又和别人聊说道:“听说昨日左家的儿子说了句‘右家是小儿’,今日寇准就来了。”
听得他这样说,心里也能猜出个一二来。可以肯定的是,寇准是个有主意的人。
寇准对右家那是劝说道:“你们呢,‘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右家蛮横,道:“他骂我们是小儿,这侮辱之词,寇大人可能接受?”寇准为难,为难。
寇准心里也急,这两家都闹了几年了,就是没人能插上手的。
寇准看见高丽国君出了人群。
原来他是看见了使臣在外面,便出去人群中,寇准也跟了出来,出了人群,就站在那里,听见使臣对他道,“大王,帛书已经递进宫去了,只是不知得不得见。”见不见没关系。
寇准听得这句,忙过去他们那里。他们两个看他过来,高丽国君叫了一声“寇大人”。寇准也笑着问了一句:“不知是哪位大王?”
使臣摆足了面子道:“是高丽王。”寇准问道:“大王怎么才递帛书进宫,外侯不该是来朝之前就要递进去的吗?”寇准这样问倒像是审讯犯人一般,使臣听了很不舒服,道:“我家大王怎是外侯?”拔了剑想要教训一下他,寇准见他把剑拔了出来,笑着把它还了回去,道:“大王息怒。”
寇准请他进了院子,也没向这两家人透露他的身份,道:“方才我见先生耳听八方,可否解小人难题?”他这样谦卑,倒是让使臣觉得失礼了,对寇准抱歉的一笑,寇准也笑看着他,转着眼睛对国君道:“先生请。”
外头的人听得他问道:“萧家兄弟,你本姓张氏,却改姓氏为萧氏,却是为何?”
院中,被问的萧姓男子回答道:“辽人萧氏为贵族,我就是图个荣耀。”他明白了些,看向寇准,寇准不得不佩服他,他就从未想到这样问他们。
寇准说道:“先生高明,寇准当向您请教。”寇准这话发自肺腑,字字真言。不过他似乎是为老国君了。
这样称他“先生”更是不错的。寇准听他继续道:“你们既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依我看不如把这道墙拆了,摒弃前嫌,于公于私,都是有利无害的,何乐而不为呢!”好厉害的说法。
人都散了,墙也推到了,寇准却早早逃开了,这又是为何。
却说矛盾化解了,墙是推到了,可又有新问题,谁把这墙堆渣子处理了,只见这些渣子堆在那里,都没有人愿意动手,难怪他会逃走,原来是怕收拾结局呀!
且说贤妃坐在宫院里,坐着等赵恒进宫,可赵恒不肯进宫,宫女劝她道:“娘娘,王爷这几日都把自己关在府里不肯出来,他这是跟您闹气呢,不如娘娘出去看看他。”
宿若进来了,摇头道:“娘娘,奴婢在外头等候,王爷并未过来。”贤妃知道了,叹了一口气,道:“竹若,今晚吩咐小厨房做些他爱吃的点心,明日一早本宫去看看他。”竹若说“是”。贤妃的身边,竹若和宿若是大姑姑,别的就是宫女了。
仉柔听说父亲要去辽都,高兴的不行,因为她也想去。这不,正缠着他嚷嚷着要跟着去呢。“爹,你可是说过要带我去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仉柔就跟着他,他去哪里,仉柔的身影也会跟着在哪里。
被吵的心窝子都软下来了,慈爱地看着她,问道:“你可怕辽人的装着打扮?可怕他们的衣饰面孔?”仉柔摇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孩提模样,道:“不怕。”
他轻轻地拍了拍仉柔的白皙的手,父女俩笑的多么幸福快乐。
潘子嫭又把赵恒送给她的生椒子取出来拿在手里看着,侍女就是看着心疼她,她道:“小姐怎么又看它,哪有人送心爱的女子生椒的。”却见她家小姐皱着眉头,说道:“都枯了。”看见她伤心,侍女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只能不再说话,怕刺激到她。
端药的侍女进来了,把药碗递给她,“小姐喝药吧!”这个丫头挺会惹她小姐开心的。你瞧她说的话。“小姐日日拿着这个瞧看,王爷是盼着小姐为他生一位骄子呢!”果真还把她说笑了,她佯怒道:“贫嘴。”心里却是很喜欢这句话的,看她高兴的样子便可猜测出来赵恒的这份礼物她是喜欢的,这个人她的心里也留有位置。
仉柔和父亲以及一些随从已经出发有两日了,已经过了长峰山,上了古道。仉柔坐在车上,和仉父相对而坐,仉柔道:“长峰山绵延不绝,更是险峻崎岖。”仉父静静地听女儿讲道,脸上的宁静平和,已知他是多么亲近。
只见前头,两座山柱之间夹了一座小山,这座小山竟像竹笋的弯叶尖头儿,那便是竹盐山了。
仉父说:“丫头,前面就是竹盐山,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么!”仉柔激动不已,她立刻打开见风,仉柔看着中间的更像鸟头,指着问道:“我瞧着倒有些像鸟头,与竹尾略有神似,但下头的司南果然不错。”父亲好奇地问了一句:“司南?”
仉柔叫了停车,他们下了马车,仉柔指着那只司南道:“那里。父亲可看见了?”
仉柔高兴,激动,仉父见她从马车上拿了一条很长的绳子,上前去用绳子把司南给印了出来,太像了。这回他瞧真切了,他们也一样。
那些随从看着这样一个司南,惊讶之外更多的是赞叹。仉柔跳进司南里,欢喜地叫道:“爹,你也快进来看看。这汤勺大到可以把咱们都容下。”
好,他也进来了。如此风景,竟是自然形成的,仉柔叹道:“也只有神杰之作才有如此伟大,自然秀丽就该是这样才好。”虽不是什么独特的见解,却也不能不说是一次不错的游历。
仉柔想了想,对父亲道:“爹,这片山不如就叫‘勺山’,如何?”这个提议不错,可大多数人都唤惯了“竹盐山”,谁会突然改叫它“勺山”。
仉柔就有办法,这勺轻易不能注意,她就要让人注意到这司南,于是她让人搬来一块平的花石,约有两尺高,平放在地上,她取出刀,用刀尖在石板上刻下“勺山”二字,刻得很深很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