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皎洁月色,没有一丝星光,夜黑如墨。
秦烨落到另一座山峰上,取出一枚月光石照明。淡淡的光芒下,老树投下的阴影像一群狰狞的恶魔,择人而噬。远方传来几声狼嚎,继而又引发其他兽吼,打破了夜的宁静,为夜色增添了几分血腥。
“好渴,”他嘀咕。
一番寻找,他寻到一片果树。枝头挂着沉甸甸的果实,鲜红欲滴,透着馨香。他摘下几枚,轻轻掰开,浓浓的汁液流淌而出。
他不敢随意食用,抓了只倒霉的虫子,将其沐浴在果汁中。虫子欢快鸣叫,在汁液中来回游走,大快朵颐,眨眼便风卷残云地吞食干净。继而,其身子一翻,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
秦烨将野果扔了,继续寻找。“山上总会有泉水吧?”他想。
一路下行,耳中捕捉到流水声。他心下一喜,循声而去。
山脚,一汪小湖与夜色融合为一,若非有水流声,几不可见。他蹲下身来,捧起一捧水,送到嘴边。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水下伸出,抓住他的手腕。他吃了一惊,用力一挣,却没挣脱。那只手如钳子般箍着他。
他运转法力,一条火蛇扑出。一声鬼叫响起,那只手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他举起月光石照耀,整条湖泊被无数只手淹没。那些手在水中扑腾,时而翻卷出一具死尸,被水泡得肿胀,瞳孔如死鱼的肚皮,教人不寒而栗。
秦烨飞奔而逃。冲上半山腰,他停在一棵树下,大口地呕吐。他越呕越感觉恶心,直欲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好半天,他直起身子,全身都虚脱了。眼角余光忽又瞥见一道虚幻的身影。借着月光石的光亮看去,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面色痛苦,小脸苍白,在地上爬行。小小的身子颤抖着爬过砾石,爬过荆棘,教人心疼。
“孩子,你怎么了?”他柔声问。
“看见我的腿了吗?你看见我的腿了吗?”男孩开口,朝他伸出手来。
秦烨条件反射地一蹦而起,跃上树梢。
“看见我的腿了吗?”男孩一遍遍重复,嗓音稚嫩而无助,带着哭腔,透着慌乱。他越爬越快,转眼就到了树下。
秦烨这才发现他是没有腿的。可一路爬行,地上也没血迹。倘若其双腿早已断去很长时间,伤口愈合,那这样一个小孩又是怎么在深山老林中活下来的?
“他不是人。”秦烨断定,驭器而走。
“看见我的腿了吗?我不想做虎伥。”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又是一座山峰。泉水欢快地流过山石,发出叮咚的乐章。秦烨踌躇不前,怕再出幺蛾子。他投石问路,又用手臂搅了搅,见无异状,这才埋头痛饮。
甘甜的山泉滋润着干渴的嘴唇,他没注意到,不远处,一株花骨朵悄然绽放,化作冰清玉洁的莲花。而花蕊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虫飞起,落到岸上。
“公子,”甜甜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秦烨唬了一跳,一跃十多丈,这才转头看去。一名白衣女子俏然而立,长发如墨,肌肤赛雪,身段窈窕,透着淡雅的花香。
“你是何人?”他冷冷地问。
“你忘了吗?我是如霜啊。”女子泫然欲泣。
“如霜又是何人?你为何孤身在此?”秦烨目光清冷。
“你真的忘了,全都忘了。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一直在等你。”女子幽幽地道。
淡雅的花香拂面,秦烨心中沉醉,似乎有一段久远的记忆苏醒,有一个叫如霜的女子曾与他青梅竹马,山盟海誓。
女子莲步款款,没入泉水中,轻轻抹去衣襟,露出香艳的肩和背。
秦烨似已痴了,缓缓走入水中。谁能不解风情,破坏眼前的良辰美景?怪只怪夜色太撩人。
女子吐气如兰,一抹朱红吻向他的唇,而在其喉间,一只雪白的小虫蠢蠢欲动。而这时,秦烨却粗鲁地一手捏住了她修长的脖颈。
她的身子被拎了起来,两眼翻白,无法动弹,而其喉间的小虫也被禁锢住。秦烨冷笑:“就这么点幻术也想控制我,今天我将你打回原形。”
女子的身体如梦幻空花般消散,一道白光一闪,直冲他的喉间,似要以牙还牙。
秦烨口一张,一条火蛇扑出,白光正好没入火内,如同自投罗网。但立马,白光一闪,冲出火焰,落到莲花上。
他这才看清白光的真容,那是只晶莹剔透的妖虫,仿佛用象牙玉雕琢出来的一般,长不过一指,两只闪着血光的眼睛忽闪忽闪,透着狡猾和狠毒。
他挥动长枪扫去,碗口大的莲花徐徐旋转,轻巧地将巨力卸去。他一击之下,如坠棉絮,无处发力。
一声虫嘶,妖风骤起,妖气弥漫。而莲花也绽放万丈光芒,释放出一股奇异的妖力。妖虫气势直线攀升,妖力翻涌,妖威肆虐。
一股风旋在其头顶生成,旋转之间,一道道风刃破空而出,密密麻麻,如鱼鳞般排列。
狂风呼啸,风刃齐发,声势浩大。
秦烨心念一动,一套盔甲浮现,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同时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风刃尽数被斩断,化作狂风卷过,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声,将他逼得节节后退。
不等他站稳脚步,风向骤转,从后方刮来。他脚下踉跄,差点一头栽进水中。
就在这时,一道三丈多长的风刃在其头顶凝聚,细小的风旋缭绕四周,如一张兽口,贪婪地吞噬天地间的灵气,强化己身。
秦烨脚步一抬,一声惊雷响起,身形疏忽出现在二十丈开外。
而风刃速度更快,如电光石火,瞬息而至,以一往无前之势怒劈而下,一路弹跳出无数青芒。
他大喝一声,枪指苍穹,枪未动,一股劲风已逆袭而上,长枪刺出,银芒乍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乍一看,好似虚空被斩碎了。
风刃长枪相遇,一声巨响,如山洪爆发,强大的冲击波横扫四方,草木成灰,乱石翻滚,山泉跳动,又瞬间蒸发。
他被击得倒飞而去,双脚在水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线,直到撞碎了数块山石才勉强稳住。
而风刃紧逼而来,冷风相随,释放着摄人心魄的寒气,似要冻结灵魂。
“赫……”
秦烨暴喝,单足在山石上一跺,身子凌空而起,长枪斜指,如苍鹰般俯冲而下。
风刃长枪再遇,如九天雷霆炸响,山崩海啸,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瞬,继而下方几块半人高的巨石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长枪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风刃。风刃崩碎,重归风灵气,只剩微风徐徐。而秦烨也被高高弹起,摔入一丛乱石间,倒地不起。
一声欢快的虫嘶,白光一闪,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疾扑而下。
然而,秦烨的手骤然动了,五指弯曲,迅疾地捏住了虫身。
虫嘶声声,虫子拼命扭曲挣扎。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上当,就这么点力道,爷还在热身呢。”
他手指用力,就要结束其性命,不料虫口一张,一枚小小的、莹白中透着青光的珠子飞射而出,直奔其脸颊。
恐怖的灵压席卷而出,天地间的风灵气疯狂搅动,一瞬间,他感受到死亡威胁。
“妖丹?”他瞳孔收缩。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妖丹,据说此丹乃是妖兽一身妖力的源泉,相当于人类修士的丹田,只是妖兽禀天地气运而生,妖丹浑然天成,可在危机时刻脱体飞出,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威力,不失为鱼死网破的绝招,有时甚至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情急之下,他展开奔雷步法,一步一雷鸣,浮光掠影般后退。
而妖丹如同长了眼睛般,任他辗转腾挪,始终牢牢锁定他,不离其左右,随时准备爆发惊天动地的一击。
秦烨手一招,三条火蛇扑出。但妖丹上清风微拂,火蛇一扫而空。他又一拳砸倒一棵老树,抱着树干横扫竖砸。
妖丹灵光大放,天地灵气被招引而来,如百川归海般汇入其内。妖丹鲸吸牛饮,体积不断涨大,从豆粒大小暴涨至指甲盖大小,又飙升到拳头大小。
老树承受不住狂暴的妖力,寸寸断裂。但妖丹也被击飞出去。
他驭器飞起,心慌意乱地抓住一只飞鸟,用力扔出。可怜的鸟儿精准地命中了妖丹,连哀鸣一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肉泥融入山林。
他想逃之夭夭,但狂风骤起,以他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刮来,饶是他有拔山之力,也寸步难行。
眼看在劫难逃,他脑中灵光一闪,暗骂自己太蠢,一枪挥出,扰乱了周遭的风灵力,一步迈出,于千钧一发之际到了妖莲身侧。
妖丹电射而至,蓄势待发的一击终于爆发,狂暴的风灵力如怒涛般席卷四方,一片泉水蒸发殆尽,形成断流,老树成排倒伏,土石漫天飞舞,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秦烨从坑底爬起,脚步摇晃,嘴角泌出一丝血迹,铠甲上也浮现一道道裂痕,虽然细小,却如蜘蛛网般密集。他并不担心,肋器不同于法器,法器稍有损伤,就会影响灵性,威力大减,而肋器对敌,全凭自身的坚硬,相比于厚重的石料,这点裂纹可以无视。
环目四顾,妖丹静静悬浮,光华内敛,返璞归真,如同少女挂在耳垂的珍珠。而妖莲也趴伏在干涸的河床上,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