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杰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浩瀚大海之中的一块浮木,根本找不到岸。漂得久了,连求生欲也淡了。随波逐流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他只觉得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了,好冷!公司不想去,小怜那里更不想去。他现在看到小怜和涛涛就觉得心烦,自己那会儿到底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么上赶着作死。不到两年的时间,方南杰仿佛把一辈子的路都走完了,看到无奈的尽头。人生真正的难不是扛起奋斗的艰辛,而是接受无奈的苦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保证小时候做个好儿子,长大后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好守着徐家村的规矩,守着那片蓝天下的质朴安宁,少挣点钱又有什么关系!
但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方南杰停下车,在路边小店里买了两瓶二锅头,然后就把车子往凤姐儿那里开去。这个时辰凤姐儿一般都还在家,方南杰进门的时候,那生不如死的颓废样子吓了凤姐儿一跳,本来想责问他又来干什么这句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方南杰把酒瓶往餐桌上一放,自己去小厨房找出两个杯子,然后不声不响坐下来开始倒酒。没有任何下酒菜,就那样一口一口干喝。凤姐儿在旁边冷眼看了会儿,最后还是叹叹气,认命地翻箱倒柜找出点蟹黄豆之类的小零食,再去厨房炒了盘鸡蛋。
凤姐儿这会儿还没吃东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小口便觉得难受。空腹喝高度白酒哪个吃得消,她就又去煮了一大盘水饺。等她把饺子端过来,一看方南杰已经喝了半斤酒了,便忍不住开口。你这是干什么?这么糟践自己身体何苦来着!方南杰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喝闷酒。凤姐儿不禁看着来气,嗓门也大了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想办法去解决啊,这样有用么?方南杰颤抖着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上午刚拿到的崭新离婚证,往桌上一放,继续喝酒。凤姐儿一看这绿本子,顿时也傻了。方南杰你疯了?为那个女人你跟老婆离婚?你长没长脑袋?你吃错药了?
方南杰一口喝干杯中酒,放下杯子,抬手掩面,浑身颤抖。凤姐儿看着眼泪顺着方南杰的手腕处不断流下,心里顿时觉得好疼好疼。凤姐儿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抱住方南杰的头,抚摸着他的背,轻声说,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在我这儿没事的,没事的,我今天哪儿都不去,我陪着你。没事的,没事的。在我这儿你怎样都没事的。方南杰一把抱住凤姐儿的腰,失声痛哭,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她不要我了!是她不要我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我没法悔改了!她不要我了!她怎么那么狠心?!
凤姐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方南杰家里这段时间的情况她一无所知。那天他贸然过来确实看着很不对劲,但没想到他居然走到了离婚这一步。别喝了,来,过来这边坐下,好好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凤姐儿这会儿看方南杰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心里也有些后悔。那天自己对方南杰十分冷淡,一句话也没问,在女人的很多事情上,方南杰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这男人啊,有时候就是死撑着要面子,啥也不肯说,最后等到尘埃落定才后悔莫及。凤姐儿倒不是自视过高,只觉得自己好歹要比方南杰多了解点女人。
凤姐儿拉着方南杰到沙发上坐下,再去拧了把热毛巾递给他。接着心思一转,抚着方南杰的肩膀说,我还饿着呢,你先坐会儿,我去胡乱吃几个饺子,就过来陪你说话。凤姐儿知道方南杰当着她的面哭了心里肯定会尴尬,这时要留出一点时间让他平复下心情,自己最好回避一下。凤姐儿一边吃饺子,一边观察着方南杰的神情,看到他放下毛巾,傻呆呆坐了会儿,再掏出一根烟点上,便知道那个节点过去了。便赶紧往嘴里又塞了一个饺子,咀嚼,咽下,再过去拿了毛巾,去卫生间搓洗一把,并漱了口。等到她回到小客厅时,方南杰除了一脸迷茫,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到这地步?你之前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还一直以为你都摆平一切了,啥都妥当了。你也知道,就我这身份,识相是必须的。你不说,我怎么可能开口问你。细想起来,我们都多久没好好坐下说说话了,很多事就像做了一场梦。那时候吧,就算你我一起呆着不说话,也会觉得心里踏实。说了你别笑,我总觉得那时候我们一起呆着,就像两个孤独的人相互靠在一起取暖。虽然好像是我自不量力,你我本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我还真的就是那样觉得。
我一直记得你最初对我的照顾,我会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我虽然是个卑贱的人,但看多了世故人情,最识得好歹。所以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帮你。只是你后来慢慢走远了,我当然得知情识趣,不会再主动贴近你的生活,我后来也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不会打探。知道你想避开我。我心里真的就想你什么都好好的,替我这样的人好好过正经日子。那个小怜,我开始就跟你说过,真不是个好的,只要没瞎了眼一看就明白。那种女人被缠上就是个祸害。我也不知道你们都出啥事了,怎么弄成这样了?先喝口水,慢慢说,今天我不去歌厅了。我这就打个电话请假。
方南杰平静地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毫无保留地跟凤姐儿说了一遍,听得凤姐儿唏嘘不已。你那老婆真的是个不寻常的女人,唉!真的可惜了!那个小怜跟她怎么比!如果我是你,说什么也狠狠心不管那个孩子了,顾了这头没那头,本来就是无法两全其美的事。亏你也想得出来,让你老婆接手那个孩子。她也是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平白无故劳心劳力给你带私生子,以后还未必能落得个好,从她的角度肯定不干的。换作我也绝对不肯。你只看到她的狠心,怎么就看不到她的好心?这本来就是个无解的局,是她自愿破局而出。她是在成全你,当然也是成全她自己。快刀斩乱麻。
不要以为女人都会逆来顺受,宽宏大量到没边儿了,也不要以为她没工作就没底气,什么都得靠你。你挣下的家当她可是都有份的,就像那歌儿唱得那样,军功章里有她的一半。没她照顾老人,抚养孩子,你哪里能这样在外折腾?她现在拿走百分之六十的家产也不算多,她的儿子到底是你的长子。你父母名下的钱最后还是你的。不过你能这样处理也算理智。还有,你如果真的要娶了那个小怜,最好把你现在名下的财产都做个婚前公证,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家人说不定以后还会来闹腾,小怜根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主。今天你既然来了我这里,我也就实话实说,说得不中听你也别怪,起码我这外人没啥恶意。
方南杰说,我知道,我现在也只能找你说说话。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能够让我畅所欲言,毫不设防。之前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你那段时间帮了我很多。我现在自己一经手才知道那些琐碎事有多烦人,不是花钱或花时间就能解决好的,你用心了。我真的谢谢你!应该的,你跟我不用客气,你今天这样的时候能来我这里,我就觉得不枉你我相交一场。你坐着歇会儿,我出去买点吃的,一会儿你还想喝酒的的话,我陪你,只是别喝太多,放松放松就行了,埋头喝闷酒最没用了。事情已经这样,也只能尽量往能够的宽处走。你说那个姜婶真的是个好的,以后家里就放心交给她吧,用人不疑,这个你要跟小怜交代清楚,千万不能起不必要的矛盾。如果真的把姜婶气跑了,那你那个小儿子就难带了。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开那辆车去吧,以后那车归你,当初就是以你的名字上牌照的。凤姐儿点了点头,翻出那辆东风雪铁龙的车钥匙,去菜场买菜。当然她买回来的不是熟食,就是对虾这样可以快速清水煮的简单东西。两人慢慢吃着,说些轻松的闲话,各自随意呡一口酒,并不碰杯,也不再提伤心事。相互之间似乎比原来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方南杰心里感觉着久违的安心。吃完饭,凤姐儿给方南杰泡了杯茶,自己拿了瓶果汁喝着,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按照平时的闹猛,这时间正是饭后夜生活的开始,但方南杰今天却开始蔫蔫儿的有些犯困。凤姐儿一看,你自己能开车回去么?我再给你泡杯浓茶吧。今天你喝得不算多,不过回头路上还是得小心点。
方南杰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今天自己该去哪里?曾经的家已经不是家了!小怜那里他这个时候根本不想去。去住酒店么?他自嘲地一笑,我无处可去了,要不今天你就收留我一下吧。凤姐儿怪异地看看方南杰,没喝多啊,怎么说这样的话?青青!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吧,我今天不想住酒店。仿佛晴天霹雳,你!你叫我什么?青青!我知道你叫青青!那才是你的真名。租房合同上你写的是你的姓名。凤姐儿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往下落,多久没人叫过她青青了!方南杰一把搂过凤姐儿,沙哑了嗓子,青青!别哭!别哭!就像你说的,我们两个抱着取暖!青青!今天我只有你了!
凤姐儿紧紧抱住方南杰,放声大哭。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叫青青!还有一个人会叫她青青!就知道跟她要钱的父母不算!方南杰把凤姐儿抱到床上,她那张粉色的床上。小心地一点一点擦去她怎么都收不住的眼泪,青青!不哭!今夜你是我的公主!这话引来凤姐儿更大的哭声。然后方南杰第一次触碰凤姐儿的身体,以最温柔的体贴,嘴里一直柔柔地叫着,青青!青青!凤姐儿则使出浑身解数取悦方南杰,她知道他心里的苦,知道他就是想发泄,她要给他奉上极致的肉体愉悦。就为了这一声,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