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小怜在左手的火烧火燎中辗转反侧，根本没睡好。第二天醒来，感觉手更疼了。一看，满手红肿淤青交错。小怜咬着牙不出声地穿好衣服，跑到后屋扯了毛巾随便擦了把脸，没法刷牙，就飞快地舀了点水漱了几下口。头发也随便用梳子扒拉几下，左手忍痛辅助着右手，勉强把马尾巴歪歪斜斜地扎了起来。看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憔悴苍白，小怜情绪更加低落。然后就溜奶奶家去了。
桌上当然没有鸡蛋烙饼，只有小米粥，一碟酱菜。小怜很少吃这么简陋的早饭，但这天她啥也不敢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开始喝小米粥。奶奶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不由冷冷一笑，你还想着今天我给你做鸡蛋烙饼是吧？回头吃得油乎乎碰碰香开开心心上人家里道歉去？小怜听了一愣，看看比昨天更加惨不忍睹的左手，顿时明白过来了。于是她飞快地喝完小米粥。
去同桌家的路小怜当然认识，但她没想到奶奶先带自己走了挺长一段路，去了乡里最大的一家文具店。看奶奶掏出一个手帕包，里面是那支破裂的钢笔，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毛票，小怜不由心里发紧发酸，眼泪不由自主就下来了。这一刻她默默发誓，以后一定对奶奶好，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
店主人一看一大清早来个开门红大生意，自然乐呵呵地态度极好。老太太，是要一模一样的一支笔是吧。咋这么不小心啊，这么贵的笔怎么就给踩坏了，还碎成这样，根本没法用了。啧啧，太可惜了。奶奶淡淡一笑，是啊，娃儿不懂事不小心，给弄成这样了，真的是糟践东西。您老也真的是宠孩子，还给买这样的啊？就是这妮子用的吧，小女娃啊，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你奶奶！才这么点大的孩子，这么贵的笔，还能买了又买，还真的不多见。老太太，我给您说句大实话，我看您也不是啥阔绰人家，这笔真的没必要买这么贵的给小娃用，您买这款就差不多了，绝对够用了。我看着您就觉得面善，我不想挣您这个钱。
小怜奶奶对店主人和煦地一笑，真的谢谢老板有心了。你的好意老婆子我心领了！只是有些别的原因，我还是得买那支笔。就是给你添麻烦了，这一堆零碎钱点起来确实挺烦的。店主人突然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老太太，我给你进货价，这笔我一分钱也不挣你！随即哗啦哗啦开始挑零碎钱先点了收，把面额大点的留在后头。奶奶后退半步，对店主人鞠了一躬。谢谢！小怜在边上看着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有一个顽固的念头在心里生了根。我一定要成为有钱人！我要好好读书，我要考上大学，我要挣很多很多钱！
小怜和奶奶离开文具店之后，一直默不作声地走在奶奶旁边，一起朝着同桌家走去。到了同桌家的门口，大门半开着，奶奶示意小怜敲了敲大铁门。一会儿就有人出来问，谁呀？小怜一看刚好就是同桌本人。杨怜你这个贼骨头来我家干嘛？奶奶淡淡地看了那孩子一眼，问，你家大人在么？那女孩本来还想顶撞，但一看奶奶的神情，似乎有些骂不出来了。我、我妈在。那麻烦你妈出来一下可以么？一看这户人家的楼房就是有钱人家，但奶奶一直半低着头，根本不多瞄里面一眼。
一会儿一个妇女出来，带了点敌意看着小怜祖孙俩个。你们找我什么事？奶奶说，我是杨怜的奶奶，来跟你们解释点事。你看是在这门口说话还是到院子里？奶奶不卑不亢的气度到底惊着了那个妇女，一般的农村老太太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你们进来吧！奶奶站在院子中央，屋里我们就不进去了，就在这儿说话吧。奶奶掏出手帕包打开，里面是两支一模一样的笔，只是一支崭新，一支破碎。
这位同学，是我家杨怜不小心把你的笔压破了，她当然吓坏了，一时半会儿不敢说，你就先说她偷东西，然后她就越发不敢认了。分明就是她偷的，什么压碎了！这位同学，如果她真的偷了你的，你又没有任何证据，我们今天有必要来这么一趟么？那女孩有点接不上话了，转头看她妈。那个女人看着也是一个厉害的，哪天不是没找到笔么？就算破了，破了的在哪里？当时教室里到处都找遍了没有。孩子吓坏了，给扔厕所旁边的草丛里了。后来才觉得撒谎不对，弄坏别人东西就该赔偿，就跟我说了。
那女孩又在边上出声呛人，怕什么怕，撒什么谎！奶奶认真地盯着那个女孩，平静地说，因为那支笔很贵，因为我们很穷。这下同桌她妈有些挂不住脸面了，她也看出这个老太太不是一般人。忙拍了女儿一下，你这死丫头给我闭嘴。老太太，这事真的是个误会，这就算过去了。那好，麻烦你把这支新笔接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家孩子撒谎肯定不对，已经被我教训过了。杨怜！把手伸出来。
小怜流着泪伸出自己的左手，几道红肿一片淤青，看得她的同桌和她妈都倒吸一口气。这老太太也真下得去狠手，这家教肯定没得挑的。估计是真的冤枉人家小姑娘了，可能真的是无意中弄坏了，怕家里赔不起，就没敢当场认了。同桌她妈顿时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老太太你这是干啥啊，这还是个娃呢，怎么打这么狠？这笔就算了，送给你家孩子吧。奶奶不接对方话茬，转头对小怜说，杨怜，跟你同学道歉！小怜深深一鞠躬，哗哗流着泪对同桌说，对不起！同桌顿时有些手脚无措了，杨怜！杨怜！没事没事！是我冤枉你了。你干嘛不直接跟我说啊，坏了就坏了有啥呢。我再买过就是了。她妈在边上又拍了她脑袋一下。
奶奶把那支崭新的笔塞进同桌妈妈的手里，然后优雅地跟对方点了点头，略微欠了欠身，那我们这就告辞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留那对母女在背后唏嘘不已。一个想的是，这个老太太出身肯定不一般啊，绝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一个想的是，杨怜家看不出很穷啊，那手得有多疼啊。我以后得对她好点儿。
小怜出来紧跟着奶奶快步往回走。看着奶奶瘦小却笔直的背影，小怜觉得自己永生难忘这一天。她上前一步挽住奶奶的胳膊，把头贴着奶奶的肩膀。怜啊，手很疼吧，回家奶奶就给你上药。嗯！
往事如潮水，在小怜心里翻滚着。偷钢笔肯定是错了。小怜想，自己当然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只是如今这算不算偷了人呢？这又算不算错呢？小怜想到这儿，抚摸着肚子，不由愉悦地一笑，呵呵，这可不是我自个儿想偷就能偷到的！这是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