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沙从指尖漏掉不知几许，门外终于又响起了敲门声。
“……”
歌呗蹙了蹙眉。
这个点……总不能是来送夜宵的吧？
很快，这个想法就不攻自破了。因为久夜理接下来说的是——
“辞漪小姐，家主想见您。”
……
时隔四天，歌呗终于再次踏上了这条幽深蜿蜒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身侧的烛火仍跳动着，映照着古老的油画。
久夜理依然走在她前面，保持着一米的合适距离。
气氛一如既往地安静沉默，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就好像来时一样。
但歌呗知道，不一样的。
就算此刻的场景再怎么样与四天前契合，它们之间，也还是隔了四天的时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看着久夜理的背影，歌呗隐隐觉得，这四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不被她知道、或是有人不想她知道的事。
……
久夜理在走廊尽头一扇极尽复古奢华的大门前站定，轻声说：“我们到了，辞漪小姐。”
“……嗯。”
歌呗的思绪终于此处。
她抬眸打量面前的大门——门的中央，是两个雕镂着枝叶的金属拉环。暗金色的雕花自拉环周围向四周涌动，最后嵌满了边框。镂刻成枝条与花朵样式的纹案，亦是从一角蔓延到另一角。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歌呗脑海里莫名地冒出这个想法来。
拉环位置偏下，所以……
拉环之上的位置，有点空？
歌呗正想着，忽然发觉——
在拉环正上方，一个硕大的图腾在昏暗烛光下泛起紫色的光泽。
图腾的样式，就像镶着十字木格的圆形天窗，被硬生生挖去了右上角的窗框。
月牙嵌十字。
“……”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但，却抓不住似的消失了。
“辞漪小姐？”
“……什么？”
歌呗回神，看到久夜理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抿了抿唇，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久夜理见她不愿多说，便也没再问，又转回身去，抬手握住拉环，好像不费一丝力气似的轻轻一推，便让大门洞开。
他走进屋内，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便停下，一手放在胸前，对歌呗行了一礼，恭敬道：“请进，久夜辞漪小姐。”
是说给歌呗听的，也是说给屋里那位“家主”大人听的。
歌呗颔首，步入门内。
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
『一小时前』
在歌呗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幽暗而空旷的房间里，机械的电音不带一丝情绪地响起：“终于来了……理，去接他。”
台阶下的久夜理颔首：“是。”
……
“……”
古堡门口，几斗看着面前年轻的管家，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我记得上次，是位老先生。”
久夜理礼貌地微笑道：“寒少爷说的，应该是家父。”
“……”几斗掀了掀眼皮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久夜理对此毫不在意，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后，微微鞠躬：“请跟在下走，寒少爷。”
……
冗长的走廊里，两个人一路无言。
只是在经过某扇门外时，深蓝发的青年略略顿了顿脚步，目光似是无意地扫了一边那个光滑的门把，然后继续往前。
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雕花大门前。
带路的青年再次开口。
“寒少爷，家主在里面等您。”
“……”
几斗默然，推开门走进空旷屋内。
记忆里的机械声响起。
“交代你办的事情，进展如何。”
沉重、冰冷、毫无情感。
几斗垂着眸，淡淡道：“歌呗在哪。”
清冷、孤傲、目空一切。
“……”机械声的主人沉默了，不知道是惊异于他的直白还是被他无视自己问题的行为惹恼。
随后，那声音笑了一下。
是极具讽刺意味的那种笑——
“她就在这里，在这座房子的某个房间里。你随时可以从这里出去，像只疯猫一样撞开每个房间的门一间一间地找。但事实是——”
声音的主人在这里顿了顿，也许还嘲讽地弯了一下唇角。
“你永远也找不到。”
“……”
几斗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什么。
是……么？
“好了……不要试图转移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进展么……
几斗扯了扯嘴角，“没有进展。”
“……”气氛再一次陷入沉寂。
站在门口随时待命的久夜理哪怕听不到几斗的话，也感受到了屋子里传来的阵阵寒意。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蹙眉的表情。
——很少见……能够把家主气成这样的人。要真算起来，大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寒少爷倒是牢牢占据了其中之一。并且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呐……
野猫似的，桀骜不驯。
“呵。”机械的声音终于又响起不屑的一声冷笑，“可怜的野猫，不过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既然选择了代替辞漪的「刺客」职位，那么曾经的她该面对的，如今的你，一样，都逃不掉。”
“……”几斗仍是杵着，两手插在口袋里，眼皮都懒得一掀似的，语气平淡带点倦意，“说完了吗。”
“……”
那个声音不知道第几次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可以想象，幕布后那团黑影的手，已经攥紧了准备给台阶下的青年一拳。
——好在还是忍住了。
“……”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几斗已经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那个声音却又在他背后响起。
只不过这次说的话的内容，有些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就算是让人憎恨的野猫，也有不得不感谢你的地方。毕竟……辞漪是我的女儿。”
……
“寒少爷，您先走。”
久夜理依然彬彬有礼。
——不知道家主说了什么，但寒少爷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算了，主人的意思，从来不是他可以揣度的。
“……”几斗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双眸里，蕴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像漆黑夜里盛开的黑色曼陀罗。
“……”
久夜理反应过来的时候，几斗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他加快了脚步跟上，却在没走几步后，看见几斗停在了一扇门前。
那是……
辞漪小姐的房间。
眼看着几斗的手已经搭上门把，久夜理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寒少爷，您不能……”
——但几斗很快便收回了手。
久夜理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然后便看见深蓝发的青年朝他微微点头。
“送到这就够了。”
“……”久夜理把惊诧藏进心里，松了一口气似的，然后恢复了一贯的标准微笑，“在下明白了。寒少爷慢走。”
几斗却像有什么话想说一样，看了他几秒。
最后却只留下四个字。
“后会有期。”
“……”
久夜理愣了一下，深蓝发的青年已经远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奇怪啊……明明什么都还没有想起来。
怎么就这么敏锐了呢？
久夜理转过身，抬手，叩了叩房门。
“辞漪小姐，家主想见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