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先生在《狗》一文中说:“每逢我看见被遗弃的小野狗在街上吃人粪,我便落泪。”从这句话,我们可看出老舍先生比一般人多点同情心和可怜心,此外,与一般人相比,老舍先生还多一份在街上看见狗展露其“吃屎”本性的运气。
狗有“吃屎”的本性,我小时就已知晓。小时,母亲经常用“狗改不了吃屎”的话来骂我,渐渐我熟惯了这骂,也即通晓了“狗吃屎”的常识。狗的本性是吃屎,可狗却常常违背自己的本性去吃肉。肉当然比屎好吃,故在今世之肉丰物阜的条件下,所见者多是狗吃肉,却难见狗吃屎,即使是野狗流浪狗也宁可从垃圾堆里扒寻食物,而决不肯绕着屎粪打转。
“狗吃屎”仅仅是人们流传话语中的一句俗语,人们虽长期的这样说,狗却未必长期的这样做。要不然,如今的那些阔太太或洋小姐们,怀里抱着手里牵着的竟是一只靠吃屎为生的狗,那还不恶心死讨厌死,还有什么心情养着它作宠物带着它显身份靠着它解寂寞呢?吃屎的狗,人们不会养,人们养的是吃肉的狗。狗唯有学着去吃肉,方才有体面、干净、斯文可言,若是只懂得吃屎,那它将永远处于社会的底层而不会被人看重和豢养。
狗,若想被人养,就必须学会装扮自己。因为一个人养狗,其目的多半是装扮自己。试想,一只不懂装扮自己的狗,如何去装扮自己的主人呢?狗一旦被人养上,对于养狗者而言,狗就不再是狗,而变成项链手镯般装饰人的物件和东西,此时,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其自身,同时也象征着主人的身份。所以,古往今来,无论何种社会,养狗,本质实质上养的是一种富贵,一种姿态,一种身价。狗瘦人穷,狗壮人富,狗凶人恶,狗良人善……狗之貌态显现的是背后主人的貌态,背后主人的貌态从门前拴着或屁股后跟着的狗的身上就可“窥豹一斑”地略知略晓。成语“狗仗人势”,俗语“打狗看主人”,谚语“猎家的小狗不怕虎”等等,都可看出狗之性征与主人性征之紧密联系性和不可分割性。
养狗,对主人来说是一种乐趣,但不知对狗来说是不是一种乐趣?狗不会说话,我们无从得知,但从历史上奴隶与奴隶主、地主与佃农、资本家和工人的关系来看,被剥削被雇佣被压迫的一方总是在感激中憎恨在无奈中顺从对方,因为对方的强大使弱小的自己惧怕,对方的“能群”使不能群的自己不情愿地驯化。从这点来说,狗和主人之间是一种不平等的关系:主人是征服者,狗是被征服者,征服与被征服构成了世界。理解了这层关系,我们就理解了德国哲学家尼采的那句话——世界是借着对狗的理解而被征服,世界亦是借着对狗的理解而存在。